:困顿的微光十一月的雨,带着刺骨的寒意,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。
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模糊的光斑,行色匆匆的路人举着伞,像一个个移动的堡垒,隔绝了外界的风雨,也隔绝了彼此的温度。
林微光站在一栋摩天大楼的廊檐下,微微蜷缩着身子,试图躲避那被风吹进来的冰冷雨丝。
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份被雨水洇湿了边角的简历,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。
耳边,似乎还回响着半小时前,面试官那带着程式化歉意的声音:“林小姐,你的作品很有灵气,风格非常独特……但是,抱歉,我们觉得你的风格可能不太符合我们公司目前商业化的项目需求……”这己经是这个月来,第七家拒绝她的公司了。
美院毕业的光环,在现实面前,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便利。
艺术需要面包来滋养,而她的面包,却岌岌可危。
轻轻呼出一口白气,看着它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。
林微光低头,从随身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包里,拿出一个略显陈旧的智能手机。
屏幕亮起,上面显示着数条未读消息。
最新一条,是花店老板娘芳姐发来的:“微光,面试顺利吗?
今天雨大,晚上店里没什么生意,你不用过来帮忙了,早点回学校休息吧。”
下面一条,是母亲发来的语音,她点开,那熟悉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:“微光啊……吃饭了没有?
最近……还好吗?
你爸他……唉,没什么,就是问问,你一个人在外面,要照顾好自己……”语音在这里戛然而止,但林微光能猜到那未尽的叹息背后是什么。
家里的债务,像一座无形的大山,压得父母喘不过气,也让她这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女儿,步履维艰。
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,快速打字回复芳姐:“谢谢芳姐,面试还行。
我待会还有个之前约好的私人送画的活儿,结束就回去。”
回复母亲时,她的语气更加轻快:“妈,我吃过了,挺好的!
刚面试完,感觉有希望呢!
你跟爸别操心我,钱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,总会好的。”
按下发送键,她脸上的那一抹强装出来的明亮,也渐渐黯淡下去。
总会好的……这句话,她说了太多次,多到连自己都有些怀疑。
所谓的“私人送画活儿”,是之前她在网上接的一个小单。
一位匿名的客户看中了她发布在个人主页上的一幅小型风景油画,出手颇为阔绰,但要求也很奇特——必须今晚十点前,亲自将包装好的画作送到市中心顶级的“云端”私人会所,交给前台。
报酬足够她支付接下来一个月的房租。
这对于现在的林微光来说,无法拒绝。
看了看时间,己经快九点半了。
雨势稍歇,她将简历小心地塞回包里,又把装着画作的防水画筒紧紧抱在怀里,深吸一口气,冲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幕中。
辗转搭乘地铁,又步行了十几分钟,当那栋在都市传说中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“云端”会所出现在眼前时,林微光还是感到了些许不适。
那是一座设计极简却气势逼人的独立建筑,通体采用深色玻璃幕墙,在夜色中散发着冷峻而疏离的光芒。
与周围车水马龙的喧嚣不同,这里异常安静,仿佛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。
她整理了一下被雨打湿的刘海和略显廉价的米色风衣,抱着画筒,有些忐忑地走向那扇沉重的、需要内部确认才能开启的玻璃大门。
门悄无声息地滑开,暖融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,同时袭来的,还有一种极致的安静和压迫感。
内部空间比她想象的还要宏大和空旷。
挑高极高的大厅,光线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昏黄柔和,勾勒出冷灰色调的高级岩板墙面和极具设计感的家具轮廓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淡雅的香氛,像是雪松与某种难以名贵的香料混合,好闻,却带着距离感。
前台后站着一位穿着合体西装、妆容一丝不苟的女接待。
她看到抱着画筒、衣着寻常的林微光,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,但专业的素养让她立刻恢复了标准的微笑。
“您好,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?”
“您好,我……我来送一幅画,是给一位姓陆的先生。”
林微光递上话筒和自己的身份证件。
听到“陆先生”三个字,女接待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变得愈发恭敬和谨慎。
她接过话筒,仔细核对了林微光提供的一个验证码,然后柔声道:“林小姐,请稍等,我需要联系确认一下。”
等待的间隙,林微光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,目光不敢随意打量,只能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,倒映出她自己有些模糊孤单的身影。
这里的一切都太过精致,太过安静,反衬得她的到来有些格格不入。
过了一会儿,女接待放下内部电话,脸上带着更为客套的笑容:“林小姐,麻烦您将画作亲自送到顶层的‘观云阁’,陆先生在那里等您。”
“顶层?”
林微光一愣,“我……我首接交给您不可以吗?”
“抱歉,这是陆先生的要求。”
女接待的语气不容置疑,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“电梯在您的右手边,需要专用密钥卡才能启动。
我己经为您授权,电梯会首接送您到顶层。”
事己至此,林微光只能点头,接过女接待递回的身份证件和话筒,依言走向那部看起来就与众不同的电梯。
电梯内部是镜面设计,映照出她带着水汽的头发和略显苍白的脸。
上升的过程极其平稳迅速,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。
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,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呼吸微微一滞。
与楼下那种低调的奢华不同,顶层是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更加安静,灯光也更加幽暗,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厚重的地毯和特殊的墙壁材料吸收了。
走廊深不见底,两边是紧闭的、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厚重木门,没有任何标识,寂静得让人心慌。
她按照女接待模糊的指引往前走,试图找到所谓的“观云阁”,却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迷宫。
所有的门庭都一模一样,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。
就在她感到一丝无助时,隐约听到走廊尽头似乎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声响。
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。
越靠近尽头,那股在楼下闻到的清冷雪松香气似乎越发清晰,但其中又隐隐夹杂着一种……近乎暴戾的压抑感。
尽头处,是一扇比其它门更为宽阔、材质也更为厚重的双开木门。
它并没有完全关紧,留下了一道细细的门缝,里面没有透出灯光,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。
那细微的声响,似乎就是从这门缝里传出来的。
是这里吗?
观云阁?
林微光犹豫了一下,心脏没来由地跳得快了些。
她鼓起勇气,抬起手,想要敲门确认。
然而,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门板,那扇虚掩着的、沉重的门,因为她这微小的动作力道,竟悄无声息地,向内滑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。
浓郁的黑暗,如同有生命的实体,瞬间将她包裹。
借着从走廊投入的、那片微弱得可怜的光线,林微光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空间,像是一个私人办公室或者休息室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,但窗帘似乎被拉上了一半,只有零星的光斑顽强地透入,勾勒出室内家具冷硬而庞大的轮廓。
空气里,那股雪松的冷香几乎浓郁到呛人,而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压抑暴戾的气息,在这里达到了顶点,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她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被房间最深处的那个身影吸引。
一个男人,背对着她,坐在一张宽大得不可思议的办公椅里。
他完全隐没在阴影中,只能看到一个挺拔而孤寂的轮廓,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。
月光偶尔扫过,映亮他指间一点猩红的光,那是即将燃尽的香烟,散发出最后一点挣扎的热度。
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,就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、极度危险的强大气场。
林微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,大脑一片空白。
她知道自己闯入了不该来的地方,惊扰了不该惊扰的人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我走错了……”她声音发颤,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,逃离这个让她恐惧的空间。
然而,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,猛地动了一下。
办公椅转动,发出轻微的吱呀声,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男人转了过来。
窗外零星的、微弱的光线,在这一刻恰好照亮了他的脸。
那是一张英俊得足以让任何女性失语的脸庞,棱角分明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。
但他的脸色是极其不健康的苍白,眼底带着浓重的、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。
而最让林微光感到恐惧的,是他那双眼睛。
深邃如同古井,此刻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,里面充斥着血丝、疲惫、以及一种近乎失控的、毁灭一切的戾气。
他被惊扰了,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被突然吵醒的雄狮,危险而暴虐。
林微光吓得魂飞魄散,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跑。
可她的脚步还没迈开,那个男人——陆廷渊,倏地站起身。
他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,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投下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阴影,朝着她,一步,一步,逼近。
林微光僵在原地,动弹不得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阴影将自己完全笼罩。
她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烟草味,还有那股冰冷的、带着绝望气息的雪松香。
她以为自己会被他一把推开,或者迎来更可怕的怒火。
然而,下一秒——一个滚烫而沉重的身躯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朝她压了下来。
他……他竟然抱住了她!
陆廷渊高大的身躯微微弯曲,将下巴重重地抵在她纤细的颈窝处,深深地、近乎贪婪地呼吸着。
那灼热的气息烫着她敏感的肌肤,带来一阵战栗。
他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风衣传来,强劲有力的手臂箍得她生疼,仿佛要将她揉碎,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。
林微光大脑一片空白,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,只剩下耳边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,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狂跳的心脏。
然后,她听到一个沙哑、疲惫,却带着一种诡异偏执和脆弱的声音,在她耳畔响起,如同恶魔的低语:“别动……你身上……是什么味道?”
(第一章 完)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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