尘州，夜色如墨，灯火阑珊下的大街冷清得只有醉汉和小贩在角落里较劲。
沈放拎着半瓶温酒，衣摆略带灰尘，神态却像将军巡城。
只不过，这将军脸上两道泥印，乍一看更像刚刚从狗洞里钻出来。
远处爆出一声女子怒骂，夹着锅巴街头的油烟：“滚！
别动我！”
沈放眉头一挑，手里酒瓶一旋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又是英雄救美的好时机，可惜美人未必需要英雄，英雄未必够格美人。
唉，谁让这乱世总是英雄难当。”
循声过去，巷子里几个混混正围着一身素装的女子。
她背光而立，眉眼笼成冷霜，衣摆上沾着几缕油烟和灰，脚下踢翻了一串糖葫芦。
沈放一眼没认出燕无双，只觉得此女子气势逼人——至于美倒也确实美，冷得让人胆寒。
“几位兄弟，”沈放嘴边挂着笑，挤进人群，故意将酒瓶举得高高，“巷口大母猪刚下崽，玉米粥一锅，哪个不想去尝尝？”
混混们愣住，纷纷皱眉：“你哪来的晦气东西！”
沈放但笑不语，一步错身，顺手拦在女子之前。
“姑娘莫怕，今儿让我沈某献丑，英雄救美本是我的本行！”
燕无双侧头瞥沈放，目光冷得可以刮冰。
这种江湖搭讪，见多了不过是套路。
她淡淡道：“救人不必，滚远点不碍事。”
混混们看两人对峙，反而胆子壮了些。
一人揪住沈放衣领，恶声恶气：“英雄？
你连猪粥都喝不起，还敢管闲事？”
沈放自知力气不敌，只得嘴上逞能：“大丈夫有志于青天白日，大不了今日有猪粥，明日有状元酒。”
此言引来混混一阵哄笑，却给了燕无双短暂的机会。
她脚下生风，反手擒住其中一个混混，三两下锁喉、落肘，身形干脆利落。
原来这“被救之美”不但不弱，反手还吃了沈放一招。
沈放正待鼓掌，冷不防被燕无双拉作挡箭牌。
混混见状，怒火中烧：“小子，给你脸了？
英雄救美？
你救得了她，救得了自己吗？”
燕无双用沈放的肩头作力，侧身一转，顺势踢翻了最后一个混混。
众人眼见英雄“救美”，却变成美人救英雄，头晕眼花。
待巷子寂静，只听街口忽然传来皮鞋踩水的清脆声响。
一阵花香扑鼻，一名身着华服、手执团扇的贵公子缓缓走来，随行家仆拦路而立。
他正是尘州贵族裴如是，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笑。
眼角余光扫过燕无双时，微微颔首，无视沈放。
燕无双神色一敛，换上一副温婉端庄，仿佛刚才硝烟都只是错觉。
沈放见状，插口道：“这位公子，不知可有猪粥？
英雄救美伤神，需补一补。”
裴如是嘴角一抽，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。
“尘州并无此粥，英雄莫不是饿昏了头？”
沈放见状不服，继续装模作样：“英雄救美扰了贵人雅兴，仆街自罚三杯，酒己备好，贵人可否一同？”
裴如是冷眼旁观，团扇一摇，像在评价馆子里廉价的蹄膀。
“沈放是吧？
你那点伎俩，进不得庙堂，江湖也不过草莽。”
酒巷里，气氛微妙起来。
燕无双悄悄移步至沈放身之后，低声呵斥：“你倒是闯祸有一套，还不快走！”
沈放挤出一抹笑：“我这英雄，总要有点盛世冒险精神。”
转身想拉燕无双同行，谁知刚走两步，裴如是却慢悠悠开口，“那女子是本公子的客人，英雄未免多管闲事。”
沈放被这句话扎得后背发凉。
庙堂贵人，不可随意冒犯，否则掉脑袋比掉鞋还快。
燕无双却稳如磐石，微微颔首作揖：“公子笑言，实则市井波诡，需自保。”
沈放趁机打起圆场：“英雄救美不过是乌龙一场，贵人若觉得碍眼，我立刻滚远，顺便带上猪粥。”
裴如是冷笑一声，身后家仆如山压境。
气氛一触即发，却见巷口又多出两道身影。
宋沛袖口翻扬，笑意里全是讥讽。
“沈放，你又惹贵人了？
庙堂权谋捞得不只鞋，连猪粥都要一口？”
林寄梅紧跟其后，低声劝慰：“别再添乱了，尘州夜风寒凉，回去喝我的药汤，比粥强。”
程大有大步迈进，肩膀一晃，把混混们拎到墙角。
“英雄救美这事，还是交给姑娘吧。
沈兄弟，今儿个你只适合喝酒，别喝风。”
气氛转瞬变调。
沈放左顾右盼，只好耸肩自嘲：“今日乌龙，英雄变丑角。
江湖庙堂本无常，猪粥和状元酒，谁喝得明白？”
燕无双横了他一眼，身形略缩，转向庙堂贵人。
她柔声道：“裴公子，此事实属误会，无需动怒。”
裴如是扇面收敛，终是冷冷抬手：“误会也好，教训也罢。
英雄与美人，最好离我的客人远一点。”
队伍尴尬地退出巷口，沈放落在最后，忍不住多嘴问林寄梅：“你家药汤真补？
能补得过贵人扇面下面的小心眼？”
林寄梅轻笑道：“能补心，补不了权。
你自个儿留点德吧。”
夜色深。
沈放步履微踉，回头瞥见燕无双眉眼依旧冷，一抹疲惫只在月下才显现。
他心底涌起些许莫名的温情，却又全部用吊儿郎当的笑意掩住。
队伍散步在尘州街头。
宋沛悠悠道：“英雄救美变乌龙，算你开了个好头。
庙堂与江湖，怕是这一幕好戏才刚唱响。”
沈放回头看夜色中的每个人，仿佛每道身影都在黑与白之间游走。
他叹道：“乱世浮生，浮世乱笑。
乌龙一场，连猪粥都成权谋。
谁能说得清——美人还是英雄？”
月色下，队伍渐行渐远。
巷口混混与贵人，江湖草莽与庙堂暗潮，都在黑夜里交错。
尘州的乱世，不只英雄救美闹乌龙，也不只状元酒和猪粥；更有无数荒谬故事，正等着被人笑破肚皮。
沈放轻轻抖了抖酒瓶，仰头望向堆云叠雾的尘州天空，他自信能在笑声里苟且偷生，也许能在荒谬里找寻温情。
这一夜的街头闹剧，终将在乱世风波中埋下最初的隐秘伏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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