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骆宁萧怀沣的其他类型小说《改嫁摄政王,我复仇虐渣妹骆宁萧怀沣全章节小说》,由网络作家“初点点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侯夫人白氏的马车先出发,陪同她的,是她心腹甄妈妈。甄妈妈七岁在白氏身边,而后又做了白氏的陪嫁丫鬟,再后来配了小厮,做了管事妈妈。甄妈妈小时候挨过打,子嗣艰难,丈夫染时疫去世,她孤身一人,一直陪在侯夫人身边。是左膀右臂,是刽子手,是唯一知晓侯夫人所有秘密之人。“……茯苓,我待阿宁是不是太苛刻了?”侯夫人心头颤抖。她不忍心。她不喜骆宁,瞧见她就很烦,可到底是她女儿。给女儿下药,哪怕明知不伤她性命,只是遭一天皮肉起疹的罪,她还是心头难安。内心的情绪,总在与理智背道而驰。甄妈妈握住她的手:“夫人,您这是为了大小姐好。也是为阿容小姐寻一条路。一碗水总要端平的,大小姐得到太多,水满则溢,您适当给她减减,是替她积福。”侯夫人轻轻舒一口气:“你所言...
《改嫁摄政王,我复仇虐渣妹骆宁萧怀沣全章节小说》精彩片段
侯夫人白氏的马车先出发,陪同她的,是她心腹甄妈妈。
甄妈妈七岁在白氏身边,而后又做了白氏的陪嫁丫鬟,再后来配了小厮,做了管事妈妈。
甄妈妈小时候挨过打,子嗣艰难,丈夫染时疫去世,她孤身一人,一直陪在侯夫人身边。
是左膀右臂,是刽子手,是唯一知晓侯夫人所有秘密之人。
“……茯苓,我待阿宁是不是太苛刻了?”侯夫人心头颤抖。
她不忍心。
她不喜骆宁,瞧见她就很烦,可到底是她女儿。
给女儿下药,哪怕明知不伤她性命,只是遭一天皮肉起疹的罪,她还是心头难安。
内心的情绪,总在与理智背道而驰。
甄妈妈握住她的手:“夫人,您这是为了大小姐好。也是为阿容小姐寻一条路。
一碗水总要端平的,大小姐得到太多,水满则溢,您适当给她减减,是替她积福。”
侯夫人轻轻舒一口气:“你所言极是。”
又似找补,“要是阿容如此辉煌,我也会压一压阿容,给阿宁一些机会的。”
“是。”甄妈妈轻声叹道,“阿容小姐太可怜了,处处低一等。又聪慧、机灵、孝顺,您再如何疼爱她都不为过。”
侯夫人说服了自己,一口气透了出来。
她们走了一路,车夫没发现后面骆宁的马车不见了,只顾往前。
越往皇城脚下,越是拥挤不堪,坐骑与马车堵得水泄不通。
骆宁的马车,从小路挤过来,避开了通往皇城的几条要道,很快到了雍王府后门。
她下车,拿出令牌:“我想见总管事。”
后门当值的亲卫见状,没有叫她稍等,而是立马说:“王妃,您里面请。”
骆宁微讶。
赐婚圣旨还没下,只是拿了个令牌,准妃都不叫,直接叫她王妃了?
“这令牌,不一般?”骆宁看了眼令牌。
她带着丫鬟秋华,随王府亲卫往里走,去找王府总管事。
她想让总管事帮忙,带着她从皇城的西北门进去。
寿成宫距离西北门更近。
骆宁需要赶在侯夫人面前,先见到太后娘娘,免得再生波折。
侯夫人是打定主意要藏她。
她不能露面。
如果说,骆宁是初升的骄阳,白慈容便是晨曦的露水。露水依托花瓣,极其美丽,可一旦骄阳升起,她就会被抹杀。
镇南侯府的嫡小姐、太后的救命恩人骆宁,如果先被人认识,往后表小姐怎么行走都在骆宁光环之下。
侯夫人再想“以次充好”就不太可能了。
为了先入为主、为了混淆视听,侯夫人今天一定会阻止骆宁出现在寿成宫。
前世,她落水后发烧,大夫给她开的药连退热都做不到,不就是把她圈在家里不准出门吗?
正月春宴,是盛京最热闹的交际。春宴办得好,认识的人多,往后各种节令的宴请,才会被邀请。
今年是白慈容及笄后的第一年春宴,对她至关重要。
同样,对骆宁也如此。
骆宁想着,便到了王府的正院。
亲卫通禀一声,里面竟传她进去。
骆宁:?
她来见总管事,到这里做什么?
雍王应该是一大清早就入朝了。正旦的朝会,很早就开始。
骆宁踏入院门,却瞧见了雍王萧怀沣。
萧怀沣高大挺拔。正旦之日,他着亲王衮冕。衣袖绣龙,是九旒冕,衬托他气质绰约。
眸色深邃明亮,安静落在骆宁身上。
然后,眉头微蹙:“大年初一,你进宫讨饭?”
骆宁微讶:“王爷……”
“周副将,去库房找一件斗篷给准妃。穿如此寒酸,外命妇们只当母后苛待了你。”萧怀沣不待她说话,继续道。
骆宁:“……”
萧怀沣吩咐完了,才问她:“做什么来的?”
“路上太拥堵,怕是赶不及见太后娘娘,想找王府管事,从西北门进去。”骆宁不敢耍花腔。
萧怀沣:“你随我进宫。”
他们说话时,周副将拿了一件银狐裘斗篷,递到萧怀沣手边。
萧怀沣面无表情,对骆宁说:“解下,换上这个。”
骆宁应是,利落解下了自己的斗篷。
银狐裘斗篷不仅轻便,还格外暖和。比骆宁身上这件舒服百倍,看上去也更加华贵。
她道谢。
萧怀沣带她进宫,让她把车夫和丫鬟都留在王府。
她也答应,没一句废话。萧怀沣眉头舒展几分。
王府从偏门驾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出去,十分低调。
骆宁在车上,问了她的疑问:“王爷,您不去朝会?”
“朝会巳时末才散,本王赶个尾巴就行。”萧怀沣说。
骆宁:“……”
天家的事,轮不到她管,她没多问。
马车从雍王府出来,不需半刻钟就能到皇城的西北门。
谁是尚未靠近金水桥,前头一辆八乘马车,挡住了去路。
这边路窄,正旦又加了防卫,马车一时过不去。
被堵住,后面又来一辆马车。
雍王这辆四乘漆黑平顶马车,太过于低调,被挤在中间,后面车夫竟厉呵他们:“快滚,让开!”
骂声靠近。
骆宁聊起车帘,瞧见一车夫走到雍王府的马车前面,趾高气昂:“同你说话,可是耳聋?赶紧让开,你可知后面是谁的马车?”
雍王府的车夫,高大黑壮,闻言只是淡淡瞥一眼:“前面的马车走不开,这厢就走不开。”
“你先让!”
骆宁待要放下车窗帘,后车的车帘也掀开,她瞧见了两个年轻人的脸。
一男一女。
男人衣着华贵,而且是朱红色,看样子是贵胄世家子弟;女子面颊饱满、眉目精致,只是一双眼看人时从下往上。
“别废话,把这辆车砸了。”女子开了口。
声音委婉动听,甚至带上一点娇嗔韵味。
男子则笑道:“四妹别这么急躁。”
又道,“把这辆车推到旁边,咱们挤过去就行。”
然后高声说,“姑娘,这是燕国公府郑家的马车,你可换过来与我们同坐。”
骆宁悄悄看雍王脸色。
敢在皇城的金水桥旁边撒野,是郑家的人。
估计是皇后郑氏的兄弟姊妹。
而雍王,对皇后深情不倦,爱屋及乌,应该不会叫郑家人为难。
她待要说点什么,车帘突然被掀开。
紧接着,穿朱红色风氅的男人,把头伸了进来。
他睃向骆宁,尚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艳赞叹,雍王的脚踢向了他。
骆宁听到了清脆断裂声。
不是牙齿脱落,就是鼻梁骨折断了。
骆宁跪在蒲团上,阖眼沉思。
思绪飘回了前世。
小年出了两件事,第一件就是老夫人的小佛堂里,最名贵的一尊白玉观音像砸碎了。
是被推下来的。
到底是风还是人,亦或者神明,都不得而知。
老夫人当时吓得腿脚发软,半晌都扶不起来。
骆宁落水后发烧,被老夫人接到西正院养病。小年那天她大病未愈,勉强支撑着起床。
老夫人叫她去小佛堂磕头,祈求平安康健,就瞧见了这一幕。
人人色变。
“这是造了什么孽啊?”老夫人哭着说。
骆宁的母亲,趁机对老夫人说:“还是赶紧把阿宁挪出去吧。老夫人,太贵重的人,可能咱们府里压不住。”
嘴上说“贵重”,实则说骆宁带灾,是祸害。
老夫人没回答她。
但因大受刺激,老夫人病倒了,也没法替骆宁做主。
骆宁的风寒、高热才好一点,又回了文绮院。
下人们越发看不起她,明着暗着都刁难她。
府里人人议论:“大小姐才回来,就出了这样的事。她恐怕真是个灾星。”
“何时送走她?侯爷与夫人真应该早下决断。”
也正是老夫人病倒、骆宁又旧疾复发,正月一切应酬由侯夫人白氏做主。
她特意用这个机会,捧白慈容。
白慈容今年二月份才及笄,明年正月,是她及笄后第一个春宴。之前替她买了很多名声,这次又是隆重出席,几乎将她推到了名门贵女的高位。
只是真正有名望的门第,还是不愿意娶商户女。
说到底,白慈容不是镇南侯府的嫡小姐,她是余杭白氏的原配嫡女。
现如今余杭白氏的主母,只是她继母。
虚名只是糊弄人的,真正有权有势的门第,看不上她。
而她和侯夫人白氏,想要的仍是高门婚姻,不肯将就一点。
太贪心了。
骆宁想,如果侯夫人和白慈容不是那么心高气傲,妄图攀附门阀望族,借助当时营造出来的头衔,白慈容也许可以嫁个不错的新贵。
再过几年,新帝登基后,力压门阀、抬举新贵,新贵在朝堂的势力远胜过了门阀。
今生,骆宁改变了这一件事。
她叫孔妈妈去集市,买了一尊不太值钱的、普通的白玉观音像。又叫洪嫂帮忙,凌晨时换掉了真正昂贵的观音像。
半个时辰前,有人悄悄潜入小佛堂,把观音像推倒。
那人闪得很快。
是老夫人身边的,对小佛堂很熟悉。
孔妈妈等人怕打草惊蛇,没有贸然在附近蹲守,没看清楚人脸。
假的白玉观音像碎了,孔妈妈和洪嫂抓紧时间收拾,把真的抬出来供上。
又摔断一根玉质上佳的玉如意,叫侯夫人白氏瞧见名贵白玉的碎瓷。
骆宁早上进去里卧时,提前告诉了老夫人,说她的丫鬟在小佛堂摔了跟玉如意。
“那是替你挡了灾。”老夫人并不介意。
故而,这一幕就达成了。
白玉观音像没事,老夫人不会再生病,侯夫人的算计全部落空。
骆宁想到这里,再次跪拜。
“菩萨保佑。”
小佛堂很安静。
暗流汹涌,几个始作俑者清楚,其他人,包括老夫人在内,都只看到了湖面微起波澜。
侯夫人两次看骆宁。
骆宁没有与她对视。
中午饭的时候,家里男人们也来了。
老夫人的西厅安置了三桌,骆宁等人坐在第二桌,表妹坐骆宁下首,位置比骆宁的堂妹、庶妹都要好。
庶妹骆宣以白慈容马首是瞻;两个双胞胎庶妹才七岁,不太懂这些;只堂妹骆宛很不满。
“祖母,您的小佛堂如何?听闻有些意外。”大哥骆寅突然开口。
他的话,让主桌微微一静。
镇南侯诧异:“小佛堂怎么了?”
侯夫人轻轻一咳:“无事发生。”
老夫人看向他们,略微沉吟才说:“小佛堂碎了一样东西。”
镇南侯:“碎了什么?”
“祖母,是不是很贵重的东西?”骆寅问。
侯夫人白氏继续抢先开口:“阿宁要供一支玉如意,不小心摔碎了。就这点事,也传到了外院。咱们的下人真该严管一番。”
镇南侯不悦:“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,也要在饭桌上提?”
瞥一眼长子,有些不满。
骆寅心中吃惊。
挨了父亲的骂,仍是怕他,又记恨他,面颊微微抖了抖。
等他做了镇南侯,他就把骆家祖坟给刨了,来出这口从小到大的恶气!
不过,观音像怎么……
骆寅回头,往骆宁那一桌看一眼。
骆宁在吃饭,表情安静。她沉稳,眼睛从不乱飘,竟是比白慈容的气质好。
骆寅眉头再次紧拧。
“灾星!”骆寅在心里骂,“不孝的东西!”
侯夫人气定神闲,突然对老夫人说“娘,有个喜事要同您说。”
老夫人:“什么喜事?”
“宋姨娘有了身孕。侯爷老来得子,真是兴旺之兆。”侯夫人笑道。
宋姨娘等小妾,坐在最后面一桌。听到侯夫人说她,她羞赧一笑,站起身朝老夫人福了福礼。
镇南侯还不知这喜讯,眼睛里添了笑意:“何时诊断出来的?”
“今早。”侯夫人白氏笑道。
老夫人也欣慰一笑。
添丁增口是好事。
要是这好事出了差池,总需要有人背锅的。
侯夫人白氏原本还不想这个时候提,只等“事情落定”再说。
无奈长子消息落后,差点出了纰漏,只得赶紧拿出此事,来转移老夫人和镇南侯的视线。
骆宁安静吃饭。
午饭后,众人便散了,回去院子休息。
镇南侯在外书房,与幕僚们闲谈。小年了,幕僚们都要回去过年,镇南侯要给赏赐。
书房内外气氛好,人人都欢喜。
镇南侯心情舒畅。
虽然嫡女回京后,有些不太愉快,总体都是很好的。
余杭白家这次送给他的年礼,足有白银一万两,镇南侯想到这笔钱,心情几乎飘起来。
他越发器重正妻白氏。
客居侯府的白慈容,也是他的财神爷。
白慈容住得比嫡女好、用得比嫡女贵,在下人心中地位超过了嫡女,这是应该的。
骆宁能给他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吗?
不能!
镇南侯心情正好,考虑过年奖赏一点什么给白慈容,又想到侯夫人提起骆宁有京城最近名贵无比的“浮光玉锦”,镇南侯起了心思。
就在他志得意满时,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:“侯爷,出了事。”
又道,“是母亲给的红宝石耳坠子。”
红宝石贵。
她脸色微白。
侯夫人:“不要慌。你去了哪些地方?”
“就花棚。觉得闷热又渴,就去摘翠阁喝茶、吹风。”骆宣说。
侯夫人:“回去找找,恐怕是落在了摘翠阁。”
看向骆宁,“你陪你二妹去寻一寻,多个人多双眼睛。”
骆宁:“……”
可以叫丫鬟、婆子帮着寻,却非要点名她,恨不能把阴谋端在她桌上。
母亲不仅自私,对她毫无情分,还拙劣。
——真是个新发现。
“好,我陪二妹去看看。”骆宁说。
侯夫人似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,找补道:“叫你们的丫鬟把花先搬回去,别去太多的人。一拥挤,反而寻不到了。”
骆宣应是,骆宁也乖巧点头。
姊妹俩转身,骆宁还在说:“二妹要仔细些。今日要耳坠,明日掉玉佩,往后恐怕连自己的钥匙都要弄丢。”
又道,“快些吧。”
侯夫人与白慈容听了她的话,先是一笑。
筹划成功了大半。
不过,骆宁提到了玉佩,侯夫人就下意识看了眼白慈容。
白慈容常年佩戴一块玉佩,非常重要。
这么一瞧,侯夫人无比错愕:“阿容,你的玉佩呢?”
白慈容低头。
她脸色骤变:“方才还在身上。我进花棚之前还在的,我记得很清楚。”
似安慰侯夫人,又似安慰她自己,“掉花棚里了,我去找一找。”
侯夫人也急了:“叫上人,我帮你找!”
白慈容微笑,握住侯夫人的手:“姑姑,表姐她们去了摘翠阁。您现在去,如果出了事,您不是得背责?”
侯夫人犹豫。
白慈容:“我自己去。您与丫鬟带着花盆先回去,我会当心。玉佩那么大的东西,很容易寻找。”
侯夫人回握她的手:“不可逞强。见势不对就回来。玉佩在骆家,就丢不了,哪怕一时寻不到,我挖地三尺也替你寻来。”
白慈容应是。
她转身回了后花园。
她在花棚内寻找一圈,又问了花匠,没有见到她的玉佩。
想着这东西是她常用的,材质又不算名贵,侯府的人都看熟了。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,捡到了都会拿到侯夫人跟前换些好处。
白慈容有点急,却不浮躁。
她从花棚出来,往摘翠阁那边看一眼。
这一眼,却叫她心头一跳:她的玉佩,挂在摘翠阁二楼的栏杆上,正迎风吹拂。
白慈容没看到还好,一瞧见就忍不住,脑子里只剩下“玉佩”,急急忙忙朝摘翠阁走过去。
她知道,自己去不适合,骆宣会替侯夫人办好此事,她去了可能会耽误。
可那是她的玉佩。
白慈容到的时候,就瞧见了骆宁与骆宣正在摘翠阁二楼的楼梯口,两人在争执。
“……你想要搜我的身?简直荒唐,我要你的红宝石耳坠子?”骆宁语气很冲。
——计划进行很顺利。
白慈容停住脚步,想着等一下再拿玉佩,骆宁已经瞧见了她。
“表妹,你来评评理!”骆宁气得面颊发红,“二妹说我藏了她的红宝石耳坠子。”
“大姐姐,我没这个意思,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沾到你身上。”骆宣说。
“你这话,实在欺人太甚。”骆宁说,“表妹,你来!”
她两次叫白慈容。
白慈容再不上去,显得很刻意。她上去了,也可以置身事外,还能做个见证。
想到这里,她踏上了楼梯,笑盈盈:“阿宁姐、阿宣,你们别吵架。亲姊妹,为了一点小东西争执,失了和气。”
骆宁神色不善:“是她过分。她分明指桑骂槐。我是她姐姐,说什么我藏了她的东西,她实际上想说,表妹这个外人,偷了她的耳坠子。”
侯夫人白氏安置了一桌肴馔,请镇南侯到正院用晚膳。
夫妻俩聊起骆宁。
“……侯爷,阿宁变得很奇怪。”白氏说。
镇南侯也感觉到了。
那孩子笑盈盈的。不同于往时的乖巧,也无归家的忐忑。
她每次那么笃定微笑,总叫镇南侯浑身不舒服,好像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很无能,全靠女儿才有了爵位。
而他,不对女儿“顶礼膜拜”,就是对不起她——骆宁时刻给镇南侯这种错觉。
岂有此理。
别说功劳,就是女儿的性命,也由父亲做主。
“……侯爷,阿宁瞧着消瘦单薄,不如还送她回韶阳,好生养着。”侯夫人试探着看镇南侯脸色,图穷匕见。
她本想换个委婉说法。
可骆宁归家不到半月,她的长子被罚跪、染风寒;她的阿容搬离文绮院,正月春宴她没借口撇开骆宁,只带阿容出去见世面。
骆宁不仅顽固,还挡路。
送她回韶阳,从此再也不接她。
那边有远房族亲,给他一些钱,叫他寻个当地富户,把骆宁嫁了。
千里之外,再也见不着,在白氏心里,骆宁还是自己的乖女儿。
“不妥。”镇南侯沉吟。
他是家主,见过世面,不像白氏那么心急,“太后知晓阿宁回京了。无缘无故的,再送走她,太后跟前如何交代?”
“太后问一两次,慢慢就淡了,怎会真记得她?”白氏说,“侯爷您想想,她要是救了您的命,三番五次要您赏她,您烦不烦?”
镇南侯不耐烦啧了声。
当然烦。
谁愿意要个恩人?一次两次,就算给体面了。
没完没了的,真把自己当救世之神了?
“太后也会烦。”白氏道。
镇南侯打了个寒颤。
要是太后被骆宁弄得心烦了,侯府这个爵位与宅府……
不,他不能想。
他从小权势欲极重。军中十几年,出生入死,也没赚得什么大功劳。十几岁还想戍边疆,守一方太平;如今被磨灭,只余下争权夺势了。
要他退回去,继续做个三品武将,在兵部谁都可以压他一头?
不行!
他受够了伏低做小!
“你管束她,别叫她总去太后跟前。”镇南侯道,“再等等,要是有了合适机会,送她回韶阳。”
白氏应是。
晚夕,镇南侯歇在正院。
白氏半夜都没睡,想着丈夫的话。
镇南侯对骆宁,是有几分父女情的。
骆宁不犯错,他对送走骆宁这件事,无所谓。
“必须要侯爷和老夫人都同意,阿宁才可以走。”白氏想。
她是母亲,她觉得这个决定对所有人都好,包括骆宁。
骆宁是京城贵女,嫁到千里之外的韶阳,婆家没见过这等身份的儿媳,不是拼命捧她?
她日子会好过的。
没有她,阿容再也不用受委屈了。
白氏既照顾了骆宁,也对得起阿容,两头兼顾。
她要快下决断。
骆宁半夜惊醒,一身汗。
她又梦到了滔天大火。她被反锁在庄子上的房间,窗纱被烧透了,窗棂却死活推不开。
庭院被月色照得雪亮。
母亲与大哥、白慈容站在那里,静静看着漫天大火。
她隐约瞧见母亲在抹泪。
一边抹泪,一边扔了火把进来,要烧死她。
骆宁那一刻的恨意,比大火还炙热,所以她惨死后鬼魂不散,十几年飘荡在盛京城里。
侯府全家死绝后,骆宁的鬼魂变得平静。
她重生后也没什么怨气。
前世的事,她不太记得了。
要不是今晚这个梦,她都想不起来。
“为何要为我哭?不是你亲手送我去死的吗?”她做鬼的前几年,总在母亲身边围绕,向她索要一个答案。
可惜,她比一阵风还轻,母亲看不见她。
那一滴泪,也困住了骆宁,她做鬼都不得安生。
重生后,她释然了。
她接受自己由白氏所生,也接受她被烧死时白氏滴落的那一颗泪。
它们实实在在。
它们也毫无意义。
骆宁起身,喊了值夜的丫鬟秋兰。
秋兰拿了炉子上的热水,用铜盆兑温了,替骆宁擦擦汗湿的后背。
换下亵衣,骆宁突然问秋兰:“后日是小年吧?”
“是,大小姐。”秋兰回答。
前世,小年这一日,发生了两件事。
也就是这两件事,让侯府上下都说骆宁“不吉利”、“带灾”,父母与祖母委婉提出送她回南边庄子上。
骆宁自然不同意,再次大哭大闹。
他们便说她性情暴躁,可能是生病了,逼她静养。
等于禁足。
她回京的正月,没有被母亲带出去参加任何一场宴席,反而是表妹出尽风头。
正月春宴过后,不少门第向表妹提亲。
只是提亲的门第,侯夫人和白慈容都看不上。不是三四品的文臣武将,就是落魄还不如镇南侯府的功勋世族。
再后来,骆宁与嘉鸿大长公主的独子裴应偶遇;又机缘巧合见过几次,嘉鸿大长公主邀请骆宁母女登门做客。
大长公主表示,自家娶儿媳妇不看重门第,只求姑娘人品好、容貌好。
是看中了骆宁。
哪怕骆宁那时候十九岁,在盛京已经算“老姑娘”了。
——这也是骆宁的死因。
镇南侯府再也攀不上比嘉鸿大长公主更好的姻缘了,必须让给白慈容。
骆宁更衣后,又去睡了。
翌日大清早,她叫了孔妈妈。
孔妈妈以前是老夫人那边的,与老夫人的西正院管事婆子、丫鬟都熟悉。
“替我办件事。”骆宁对孔妈妈说。
孔妈妈:“大小姐请吩咐。”
“你去集市,买一樽尊观音像。”骆宁给了她一张纸,上面有观音像的尺寸、重量,“想办法与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打通关系,观音像带回来直接藏在老夫人的小厨房。”
孔妈妈想了想:“我与老夫人小厨房采办的洪嫂子是姻亲,她弟媳妇是我小姑子。”
骆宁:“既如此,就更好办了,你跟着洪嫂一起去。”
又附耳叮嘱几句。
孔妈妈用心记下。
老夫人烦她,烦到不行,一个笑脸也懒得给。
只是看着侯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的面子,没训斥白慈容罢了。
下人们见风使舵,很快表小姐在侯府就没那么尊贵了。
有次白慈容出门,走出垂花门才想起巾帕忘记拿,随便指了个路过的丫鬟,叫她去取。
那丫鬟却笑盈盈:“表小姐,婢子还要当差,您遣身边的人去一趟,可使得?”
再细看,这丫鬟是老夫人那边的二等丫鬟。
白慈容沉下脸。
这丫鬟行了一礼,不等白慈容说什么,直接走了。
白慈容气得面颊抽搐。
她进侯府,她背后的人给了她四间铺子,其中一间是绸缎铺,收入颇丰,白慈容今日是去看看账的。
被丫鬟一气,她没心情了,去东正院向侯夫人告状。
侯夫人也气得不轻:“是哪个丫鬟?眼里这样没人,不如把她眼珠子挖了。”
“算了姑姑,那丫鬟刁钻得很,肯定会先告诉老夫人的。动了她,就惹恼了老夫人。”白慈容说。
侯夫人:“这个老太婆,怎么还不死?”
白慈容吓一跳,急忙看左右。
还好,只心腹甄妈妈在。
“……都是阿宁。她一回来,把这个家里搅浑了,我需得花些时间,才能恢复清明。”侯夫人说。
正如骆宁预测,侯夫人想到了长媳。
庶女骆宣成了废棋,长媳温氏就要派上用场。
温氏性格绵软,侯夫人一向不喜她性格。
她父亲是从四品的户部主事。文官地位比武将高,在罗家没有得爵位时,能娶到温氏算攀了一门好姻亲。
哪怕温氏性格不太合侯夫人脾气,因她好拿捏,侯夫人一直对她不错。
温氏又生了长孙。
可如今,骆家是镇南侯府,侯夫人改了心态,对温氏严厉了不少,横挑鼻子竖挑眼,看不惯了。
这样的长媳,侯夫人是不会在乎的,要把她当棋子用上。
侯夫人白氏这些日子很忙。
开春后,侯府琐事繁杂,每日来回话的内院管事就有二十几人。
外院庶务,则由骆宁的三叔打理,每个月向镇南侯回禀。镇南侯是武将,不愿理睬,也交由侯夫人。
内外院的事赶在一起,侯夫人没顾上骆宁。
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,要用一次大少奶奶,打压骆宁,撤掉她的小厨房,拔高白慈容。
“太后这些日子再也没召见阿宁。看样子,太后已经把面子做足,不会再理她。”侯夫人想。
说指婚,也没指。
可骆宁到底还占个恩情,侯夫人希望能有个机会,把白慈容推到太后跟前。
此事要从长计议、一击即中。
目前适合按兵不动;而骆宁,最好也别再去太后跟前蹦跶,把她的恩情耗尽,让白氏用不上。
就在侯夫人忙得不可开交,腾不出手收拾骆宁时,发生了一件事。
“夫人,夫人大事不好。”老夫人院子里一个小丫鬟,是侯夫人眼线,急急忙忙跑过来。
“慢慢说。”侯夫人端了茶盏,姿态悠闲喝一杯茶。
“门口来了一对夫妻,带着个女儿,说闺女肚子大了,是大少爷的。正巧遇到二夫人,被二夫人领去老夫人跟前了……”小丫鬟说。
侯夫人手里的茶盏垂落,温热茶水泼了她满身,绣簇团蔷薇的华贵绫裙被泅湿一片。
她豁然站起身。
甄妈妈也急忙进来:“夫人,出了事,侯爷去了西正院了。”
侯夫人的手,微微颤抖。
她要奔去老夫人的西正院,甄妈妈按住了她:“夫人,稍安勿躁。您衣裳脏了,这样去只会坐实大少爷的罪。”
“……今早去茶房提水,霁雪姐姐还叫我先提,说大少奶奶早上不着急。”骆宁的小丫鬟初霜说。
骆家的热水,由茶房统一供应,尤其是早晚梳洗用的热水。
有七八个炉子,可主子多,谁先谁后也讲究个规矩。
比如说,白慈容的丫鬟去提热水,除了老夫人、侯夫人的人,其他人都要先让给她。
而大少奶奶是嫂子,她的丫鬟也高骆宁的丫鬟一等。
哪怕骆宁的丫鬟先到,热水供应不及时的时候,要先给大少奶奶。
这些规矩,下人们比较能接受,她们习惯了“等级森严”。
随着骆宁有了小厨房,她身边的人行走体面了不少。
早上拎热水洗漱这么一件小事,大少奶奶的丫鬟没跟她抢,小丫鬟初霜都觉得面上光彩,忍不住回来跟主子和姐姐们“炫耀”。
“别得意。”秋兰板起脸教训小丫鬟,“你们在院子里走动,要时刻谨记规矩。
大少奶奶是大小姐的嫂子,她的人哪怕让了,你也不能先提。自己吃亏不要紧,连累了大小姐,我要打的。”
初霜吓得要哭。
骆宁翻一页书,没做声。
无规矩不成方圆。秋兰管教小丫鬟的时候,只要有理有据,骆宁是不插手的。
秋兰又叮嘱几句。
而后,骆宁听到秋兰和孔妈妈说,院子里需要多两个粗使婆子,因为添了小厨房,有些事忙不开。
孔妈妈:“我去同大小姐说。”
她进里卧,坐在临窗大炕上的骆宁放下书,等着她回话。
孔妈妈把方才她与秋兰商议的,说给骆宁听。
“……您有知根知底的人吗?”骆宁问,“若识得,就调两个进来使唤;没有,我就去祖母那边挑两个。”
孔妈妈想了想,说她与下人房那边的人相熟。
下人房那边有不少人。
若男人在侯府当差,自家女人或媳妇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,只得在杂事处领个闲差。
没有工钱,只管一日两顿饭。
骆宁的院子里,粗使婆子和小丫鬟一样,一个月有五百月钱的,管饭、一季两套衣裳,一年下来可赚得五六两银子,吃饭、衣着都有了着落。
“我去找两个。”孔妈妈说。
骆宁:“不要太机灵的。老实本分就行。”
孔妈妈道是。
很快就领进来两个女人,都是三十来岁年纪,粗壮结实、沉默寡言。
骆宁安排好了她们,才去同侯夫人说。
“……要是太多了,我就自己出月钱,她们的吃饭、衣裳,也由我出。”骆宁说。
侯夫人本想驳回。
她不愿叫骆宁如愿。
只是想到白慈容的蕙馥院有四个粗使婆子、四个粗使丫鬟,两个三等丫鬟、两个二等丫鬟,侯夫人的话就堵在了嗓子眼。
文绮院的人少,庶女骆宣院中的小丫鬟都比骆宁多一个。
“你该先问问我。”侯夫人道。
“这点小事,不敢拿来打搅娘。娘管侯府诸事,每日忙碌,女儿想尽尽孝心。”骆宁道。
侯夫人:“……既然你挑好了,总不能撵出去,叫你没面子。那就用着吧。”
骆宁应是。
她从东正院出来,遇到了她大嫂温氏。
温氏身后还跟着乳娘和丫鬟,抱着她儿子骆立钦。
小孩子十五个月,已经会说不少的话,很聪明。
“大嫂。”骆宁与她见礼。
大少奶奶笑容有些勉强:“阿宁,来给母亲请安?”
“是。”骆宁笑道,去逗孩子,“阿钦,可识得姑姑?”
“识得。”小侄儿软糯糯的,“姑姑,阿容。”
骆宁:“……”
大少奶奶的笑容更加尴尬,低声吩咐乳娘,“抱进去吧。起风了,别叫孩子吃风。”
又道,“方才我瞧见,你先推搡我的婢女,她才站不稳后退,踩到了你。”
“笑话,我是何人,要去推一个奴婢?”郑嘉儿眉梢吊得更高,“推了她,她不是应该往前跌?你这话,自己听听,前言不搭后语。”
骆宁:“郑小姐,你莫不是非要胡搅蛮缠?”
“你的奴婢伤了我,弄脏了我的鞋,自然要你这个主子还债。”郑嘉儿冷冷道,“来人,把她押回去,我要审她。”
她微微提高声音。
暗处,竟走出来两名暗卫,一前一后围住了骆宁与秋华。
秋华拦在骆宁身前:“是婢子不小心踩了人,与我家小姐无关。”
又道,“婢子的确是被人推了一把,才站不稳。郑小姐,在盛京城里,你要动私刑?”
“你是什么东西,敢问我的话?”郑嘉儿撇撇嘴,“先赏她二十巴掌。”
暗卫上前,骆宁甩出袖中长鞭。
她与秋华,都只是跟着秋华的爹学武。
秋华的爹,护院出身,也就是强身健体的武艺;教给两个女孩儿的,更是三脚猫功夫,唬唬人。
骆宁鞭子甩出去,就被郑家暗卫接住。
他用力一扯,骆宁不肯松手,差点跌倒。
便在此时,倏然一阵风。
暗卫比骆宁等人警觉,下意识要躲,后颈却剧痛。身子晃了下,人已经朝前扑倒。
骆宁快速退后几步,抬眸瞧见了琴行对面,是一间茶楼。
茶楼的雅座,窗棂半开,隐约可以瞧见人影。
而这一手暗器,她见过……
郑嘉儿脸色骤变:“是何人躲在那里?”
她估计知道。
上次她兄长,就是这样被雍王打晕的。
郑嘉儿的另一名暗卫,低声对她说:“小姐,您先回马车,属下去看看。”
“不可动,先把这女人带走。”郑嘉儿说。
她刁蛮任性,又霸道狠戾,万万不肯饶过骆宁。
暗卫犹豫,又紧张。
不过主子吩咐,他不敢不从,当即朝骆宁的脖颈伸手,想要先捏晕她,再将她带走。
要快。
骆宁警惕后退半步。
一条黑狗,似一阵风从对面茶楼冲出来。黑狗体型太过于庞大,路人与琴行门口偷偷瞧热闹的,都吓得尖叫。
暗卫尚未反应,已经被黑狗扑倒。
黑狗扑人时候站起来,竟是比人还要高。
是狗,似熊。
前爪按住胸口,锋利牙齿已经扼住了暗卫咽喉。
那暗卫说不出话,血从颈脖流淌了出来。
一声骨头断裂,暗卫翻着白眼,手垂了下去。
黑狗松开口,利齿带血,眼神凶狠盯向郑嘉儿,喉咙间发出咆哮声。
郑嘉儿这才吓得花容失色,站不稳,踉跄着后退;她的婢女搀扶她,躲进了琴行。
琴行的小伙计,拿着门栓阻拦黑狗,股栗欲堕。
骆宁走过去,轻轻摸了摸黑狗的脑袋。
黑狗立马收敛了凶狠,蹭骆宁掌心。
对面茶楼,一声口哨。
黑狗依依不舍从骆宁的掌心离开,风一样卷回了茶楼,又引得对面一阵惧怕的尖叫。
骆宁望向二楼。
她知道,雍王在那里。
既然遇到了,他又出手帮忙,还派狗来杀人,骆宁不能假装不知情。
至少,要道一句谢。
骆宁带着丫鬟秋华,也进了茶楼。
骆宁进了茶楼。
二楼最里面的雅座,门口有亲卫。
骆宁上前,尚未拿出令牌,亲卫便叫她:“王妃。”
又道,“王爷,王妃到了。”
骆宁:“……”
她听得很别扭,因为赐婚圣旨还没有下。
哪怕下了圣旨,在礼部择定良辰吉日完婚之前,她也只是准妃。
“进来。”里面,传来男人低沉声音。
骆宁自己撩起帘子,进了雅座。
除夕,镇南侯府过得还算热闹。
侯夫人哪怕再不满,也会撑起笑容来操持家务。
她从不敢撂担子。
原因很简单,骆家祖上是有些基业的,不是靠着镇南侯骆崇邺才发了家,更不是吃侯夫人的陪嫁。
侯夫人的财富,只是收买人心、锦上添花,而不是捏住了侯府的钱帛命脉。
骆家祖上有三千多亩祭田,足够儿孙几辈子吃喝不愁。
若侯夫人不想管家,把账本交出来,她就需要解释,她这些年用骆家的名义替她娘家结交的花销。
这些礼金,骆家本不需要出,是白氏想要来往的,倒贴钱。人家并没有回礼。
而且,她不管家,就断了她娘家往后的路。
白家近十年靠着海路大赚特赚,仍是没有攀上比骆家更高门第的姻亲,可见权阀对商户的轻视。
骆家是他们的唯一。
他们从前还仗着手里的钱,刻意轻视骆家,又妄图通过骆家搭上更好的权贵。
——你是唯一的踏脚石,却又觉得你不够高,看不起你。
骆家现如今有了爵位,白家与侯夫人更是死也不敢放手。
这个道理,镇南侯、老夫人和白氏是知道的;故而镇南侯母子面对白氏时,哪怕拿了钱,也不卑不亢。
而白氏,持家很用心,从不懈怠。
其他人则多少有点糊涂,被白氏绕晕了,被钱财迷了眼,看不透本质。
大年初一,外命妇们要进宫向太后娘娘拜年。
侯夫人白氏寅时初就起床,梳洗穿戴。
白慈容一大清早就到了,帮衬姑母挑选首饰。
“这套红宝不错,衬托得姑姑您气色好。”白慈容说。
侯夫人:“太艳丽了些。”
“进宫朝贺,自然要隆重贵气。”白慈容说。
侯夫人想了想,果然选了红宝首饰。
看着侯夫人按品大妆,一品诰命的朝服繁复奢华,白慈容眼睛里有无法遮掩的羡慕。
“……姑姑,还是你嫁得好。”她小声说。
侯夫人遣了丫鬟下去,握住她的手:“将来,你会嫁得比我更好。这侯府的爵位、白家的钱财,是你双翼,定叫你飞上枝头变凤凰。”
白慈容心口跳了跳:“姑姑,我不敢想。”
“我是余杭商户出身,你能想到我今日要进宫朝贺?”侯夫人轻轻笑了,“咱们命中带贵,身边这些人都是咱们养分。”
白慈容面颊滚热。
“哪怕不是王妃,也该是望族少夫人。”侯夫人又道。
白慈容眼睛眨了眨:“若真如此,阿容之前孤孤单单的苦,就算没有白吃。”
侯夫人轻轻搂着她,心疼不已。
寅时末,侯夫人待要出门时,外面的天还是漆黑。
宫里突然来了人。
太后崔氏的寿成宫,来了位太监,宣了太后口谕:“着侯夫人携大小姐骆氏阿宁进宫拜年。”
侯夫人跪下磕头,谢恩。
手却在袖底,微微攥住。
她不想带骆宁出席,免得骆宁盖过了风头,将来白慈容再出面时,旁人拿她们比较。
一旦比较,白慈容会落下风。
被吹嘘出来的才女名头、美貌,都不如“侯府嫡小姐”来得实在。
侯夫人打定主意要把骆宁嫁去千里之外的韶阳。她到时候可以给骆宁一笔极其丰厚陪嫁,算作母亲的补偿。
现在,太后却命她带骆宁进宫。
不能违旨。
白慈容听说了此事,脸上又有了藏不住的艳羡:“太后娘娘对阿宁姐真好,她真走运。”
侯夫人的心都揉碎了。
她实在不能接受白慈容羡慕任何东西。
她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白慈容。
白慈容没有的,骆宁也绝不能有。
侯夫人想到此处,立马翻箱倒柜,寻出一个小玉瓶子。
她吩咐丫鬟:“早上熬煮的燕窝粥,端一份来。”
丫鬟应是。
侯夫人把小玉瓶里的东西,悄悄倒一点进燕窝粥里,叫小丫鬟用食盒拎着,送去文绮院。
她也亲自去了。
“……快些吃了东西,梳妆。太后娘娘特旨叫你去拜年。再迟一些,宫门挤满了人,不好进,耽误了时辰。”侯夫人笑道。
她从小丫鬟手里,亲自捧了燕窝粥,递给骆宁。
骆宁接过来,嗅到了一股子极淡极淡的香味。
前世,她喝过两次这种燕窝粥。
第一次,浑身发红疹,面颊肿得像猪头,受足两日的苦才消退;第二次,她心生警惕,又觉得母亲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,还是喝了。
同样发红疹。
做了鬼,瞧见母亲用此招对付不太听话的双胞胎姨娘,份量大,叫一位姨娘皮开肉绽而死,骆宁才恍然大悟。
是那么毒的药。
只是给骆宁的,剂量极少。
两次用药,都是抢了骆宁的机会,夺给白慈容。
想到这里,骆宁突然笑了笑,捧着燕窝粥递给母亲唇边:“娘,您先喝一口。宫里不赏饭,您别饿肚子。”
侯夫人似乎吓一跳,猛地往后一偏头。
她自己也意识到反应太过,又笑道:“我刚涂了口脂,别沾花了。”
又笑道,“你快趁热喝。”
骆宁用袖子挡住碗沿,假意喝了一口,把燕窝粥倒一些在袖子内侧。
她拢着袖子,笑道:“现在还不饿,我先梳头。”
她支走侯夫人,叫她去外院厅堂静坐稍候。
而后瞅准侯夫人再次进来催的时机,把碗放在唇边。碗里的燕窝已经倒掉了,她做做样子。
“漱漱口,要上些口脂。”侯夫人满意而笑。
骆宁果然照做。
临到出门,还遇到了白慈容,她要去向老夫人拜年。
她的衣着,比骆宁的华贵万倍。
骆宁穿一件素面长袄,绯红色长裙,外面是绸缎斗篷;而白慈容,她穿缂丝妆花长袄,淡紫色幅裙,罩孔雀毛织的大斗篷。
“姑姑,阿宁姐,你们要出门了?”白慈容笑道。
眼神却不住打量骆宁。
骆宁微微颔首。
侯夫人似看不见骆宁衣着淡雅,眼底只有对白慈容的褒奖。
白慈容太美了,又贵气,像她。
“快去吧,天冷。”侯夫人拍了拍白慈容的手,这才带着骆宁出门。
门口,停靠两辆马车。
侯夫人特意准备的。
“阿宁,用这种四乘马车,容易过拥挤,大家的六乘马车去皇城根下周转不开。”侯夫人说。
骆宁知道这是实话。
正旦拜年的人太多,大家都会用四乘马车,否则无处落脚。
之所以用两辆,是方便中途送骆宁折返,否则母女俩各自只带一个下人,一辆就够用了。
骆宁搀扶了下白氏胳膊:“娘,您慢些。”
又露出手背上一点红痕,给侯夫人瞧见。
天色仍是黯淡,看不清楚是红疹还是胭脂,侯夫人也不好细看,瞄一眼,放心上了车。
看着白氏上了马车,她才上去。
她对车夫道:“走安兴坊的近路。”
侯夫人很快处置了宋姨娘的丫鬟俪鹃。
这个俪鹃,给她的任务是撺掇宋姨娘去文绮院要花样子,又陪着宋姨娘去。
在有冰的地方,让宋姨娘摔跤,然后把宋姨娘交给文绮院的人,她去向镇南侯报信。
事成,有机会提拔她到正院做一等丫鬟;不成,就直接卖了她。
镇南侯带宋姨娘进府时,没有提前知会侯夫人。
侯夫人事后知晓了,又不能因为一个小妾和侯爷闹。
侯府就一个老姨娘,侯爷此举谈不上多不妥,侯夫人只得咬牙认下。
她安排俪鹃去伺候宋姨娘。
俪鹃一直都是侯夫人的人,卖身契还在侯夫人手里。
宋姨娘小门小户出生,并不知道大户门第的规矩,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身边几个丫鬟的来历。
她甚至不知道讨要贴身丫鬟的卖身契。
这就给了侯夫人机会。
侯夫人拿捏宋姨娘,轻而易举。
一个玩意儿,不是侯夫人亲信,侯夫人是不会同意宋姨娘诞下孩子。
宋姨娘的月事只延迟两天,贴身丫鬟知道,侯夫人就知道了。
她本想悄无声息解决。
为了送走骆宁,给她安一个“祸害”的名头,侯夫人只得把宋姨娘怀孕的事公开。
再让俪鹃摔一下宋姨娘,孩子哪怕不落地,回头疗养时候的“补药”,也足以把孩子打下。
这个孩子的滑落,算在骆宁头上。
“明明是如此简单之事,怎么到头来弄得这般复杂?”侯夫人坐在东正院的稍间,慢慢喝一杯茶。
俪鹃被关起来,在柴房“投缳”,已经没气了。
这次,侯夫人的人亲眼看着俪鹃断气,才回来的,免得再生波折。
傍晚时分,侯夫人没有点灯,坐在暗中饮茶。
她脑海中有一点混乱,以及难以置信。
她在骆家钻营二十年,内宅七八成都是她的人。
她只手遮天。
她本以为,将军夫人是她的前途。一个商户女能做到将军夫人,她替娘家光耀门楣了。
却万万没想到,她更走运。
骆宁这个不起眼的女儿,替骆家谋了爵位——白氏做梦都不敢这么想,居然成了真。
她鱼跃龙门,成了一品诰命夫人。
既然是侯府,更是被她紧紧抓在手里。
骆宁是唯一叫她不顺心的。
这是她的女儿。
她很憎恶骆宁,从她落地起就不喜她;可她又是亲骨肉,情绪有时候作祟,叫白氏下不了狠心。
她没有直接送走骆宁,而是想办法逼走她。
“摔碎观音像、宋姨娘流产”,小年发生这么两件大事,足以让镇南侯府上下一起惊惶。
侯爷和老夫人会很自然顺着白氏的思路,猜疑骆宁“不详”;其他人,听风就是雨,一样担心骆宁给他们招灾。
每个人都希望骆宁走。
侯夫人一定会在除夕当晚,把骆宁重新塞上回韶阳的马车。
同时,她还会拼了胆子,年初一带着白慈容去给太后娘娘拜年,借用骆宁的名义。
进了寿成宫,再去解释,相信依照骆宁对太后的恩情,太后不会刁难骆家。
富贵险中求。
这样,白慈容得了太后青睐,往后的路很好走了。
白氏想要对得起白慈容,弥补她缺失的十几年。
至于骆宁……
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得到父母的庇护。给了她生命,已经是天恩了,骆宁没资格要求更多。
“此事到底是谁暗中搞鬼?”
老夫人那边的李妈妈,侯夫人吩咐她推倒观音像,她说她亲自做到了。
可观音像好好的。
俪鹃这边,又是怎么出的纰漏?
宋姨娘知情吗?
“不会是阿宁。她没这个能耐,又是刚回府,对府里的人都不熟。除了她,还能有谁?这内宅靠着我,谁敢跟我作对?”
见鬼!
侯夫人想不通,这才是最恐怖的。
文绮院内,骆宁坐在暖炉旁,给丫鬟秋华上药。
“……还疼不疼?”骆宁问。
秋华装那一下,实打实摔在结冰的地面上。
她从小习武。没有名师指点,武艺不算多高强,却比一般丫鬟结实灵活,可以控制力道,不受太重的伤。
“无碍,大小姐。”秋华说。
又担心,“大小姐,宋姨娘会不会出卖咱们?”
收下了金叶子,宋姨娘答应演一出戏。
“侯爷与夫人都来了,宋姨娘应该很清楚,我所言非虚。她有了身孕,夫人容不下她,她与腹中胎儿性命难保。
侯爷时常不在家,内宅由夫人说了算。宋姨娘不算特别聪明,但人都会求生。她不会出卖我们。”骆宁说。
前世,宋姨娘没有做什么恶。
骆宁记得,她落胎后精神不太好,病恹恹的,下红始终止不住。
再想到骆宁自己,风寒高烧都几日不退,可见侯府用的大夫,都是随大夫人心意开药方。
宋姨娘病下后,镇南侯关切了些日子。
夫人几次提出,把宋姨娘挪到乡下庄子上去休养,镇南侯不同意。
而后,夫人从余杭娘家弄来一对美貌双胞胎,给了镇南侯做妾,镇南侯才丢开手。
宋姨娘去了乡下。
侯府再也没有她消息。
从头到尾,她都不重要,只是棋子。
她没主动害过人。
可后来进府的双胞胎姊妹,心狠手辣,是大夫人的打手,没少替大夫人作恶。
堂妹骆宛,就是死在那对双胞胎姨娘手里的。这是往后的事了。
骆宁先要顾好自己。
“大小姐。”孔妈妈端了药汤进来。
骆宁接过来,吹凉才递给秋华。
秋华为她受了伤。前世,秋华也是护她而死。
“大小姐,洪嫂说,老夫人没有查今早的事。不过,洪嫂告诉了盛妈妈。”冯妈妈低声道。
盛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总管事妈妈。
“盛妈妈怎么说?”
“她说,极有可能是李氏。李氏今早进过小佛堂,她专管老夫人小佛堂的香烛。”孔妈妈说。
“那可能性很大,这个李妈妈也是替夫人做事。”骆宁道。
孔妈妈又压低声音:“宋姨娘的那个丫鬟俪鹃,投缳死了。”
秋华、秋兰心有余悸。
“就这样死了,她家里人不闹吗?夫人不怕侯爷问吗?俪鹃还没有交代什么。”秋兰说。
“侯爷发了话,叫夫人严管下人。就是暗示夫人,处理掉俪鹃。”骆宁说。
下人算什么?
镇南侯要的,从来不是公道,而是“妻妾和美”。
他不在乎真相是什么。
在整个内宅,他唯一在乎的,大概是他亲娘。所以,侯夫人不怎么敢对老夫人不敬。
秋华、秋兰与孔妈妈,一齐打了个寒颤。
夜里,骆宁弹琴时,冯夫人总要迎合一段。
骆宁的琴声忧郁哀伤,冯夫人的笛音则缠绵温柔。
似骆宁落入寒水里,狼狈不堪,冯夫人这位长姐用一件温柔的毯子裹住她。
两人礼尚往来,骆宁心中,她是个有点孤僻、不喜言谈但心眼极好的长姐。
回京前夕,骆宁特意去了韶阳最大的乐器坊,买了一支做工精美、价格昂贵的紫竹笛子。
骆宁还特意选了一枚小玉扣,亲手打上络子,系在竹笛上,送给了冯夫人。
感谢冯夫人这一年的相伴与照拂。
她说了明日要走,冯夫人仍是不曾出来相见。
她的婢女道了谢:“夫人叮嘱小姐,路途遥远,一路平安。”
骆宁略有遗憾。
回京路上,她心情好了不少,快要恢复了儿时的轻盈。然后就被家中变故打懵。
重生后,韶阳的往事在骆宁记忆里隔了十几年。要不是秋兰提起,她都要忘记了。
“……她的笛声很动人。能感觉到磅礴,却又刻意收敛。她生得高,气血足,吹出来格外动听。”骆宁说。
“是,小姐每次抚琴时,才会高兴片刻。”秋兰道。
骆宁收起了瑶琴。
她对秋兰和秋华说:“我应该见见嘉鸿大长公主。公主府时常往驸马的故乡寄东西,我可以捎带寄一些京城的风物给冯夫人。”
秋华笑道:“公主府都寄了,冯夫人不缺。”
“这是我心意。”骆宁道。
又说,“下次也要给族长和弟弟妹妹们寄些东西,只是不知派何人传递。顺道也带一份给冯夫人。”
她们说妥,便把瑶琴收起来,准备歇下了。
这天夜里,骆宁在梦里还隐约听到了笛声。
翌日,侯夫人白氏身边的甄妈妈,亲自到了文绮院,笑着对骆宁说:“后花园来了好些花卉。
不知道诸位小姐喜欢什么,不好贸然送。大小姐,夫人叫您等会儿去挑两盆。”
又道,“明日是三小姐及笄,这些花都要给宴会添彩。您也选一盆,送给三小姐。每位小姐都要送。”
骆宁应了下,又留甄妈妈喝茶。
甄妈妈还有事,先告辞。
她一走,骆宁微微沉吟。
前世的正月,她一直病病恹恹的,错过了春宴,嘉鸿大长公主府也没有给骆家递请柬,也错过了堂妹骆宛的及笄礼。
故而,她没办法通过回忆来猜测甄妈妈意图。
饶是没有前世记忆,骆宁也觉得此事不简单。
不是她多心。
这点小事,侯夫人大可派个丫鬟来说一声,却特意遣了甄妈妈。
甄妈妈在内宅,相当于总管事妈妈,就连老夫人都要给她几分体面。她来说,小姐夫人们都不好推辞。
必须亲自去选花。
又说要送堂妹一盆,作为及笄礼的彩头,骆宁更是不好推诿。
——明面上叫她选花,暗地里用一双无形的手推她,逼她去后花园。
这就蹊跷了。
骆宁想到了这里,立马对秋华说:“拿一把小匕首给我,咱们去后花园。”
“现在更衣吗?”秋华问,然后麻利去拿了匕首给她,还问,“您要匕首做什么?”
骆宁没回答她,把匕首藏在袖底:“不更衣,马上去。”
甄妈妈来告知此事。
一般而言,女儿家会换掉身上家常衣衫,又耽误片刻。根据估算,至少一两个时辰后才到。
骆宁想赶前头,先去看个究竟。
秋华对她的话,唯命是从:“是。”
骆宁和秋华快步往后花园去。
她以为她们来得早,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庶妹骆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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