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!手机版

文学网 > 女频言情 > 娘子树敌太多,我被迫上位了冯清岁纪长风全文

娘子树敌太多,我被迫上位了冯清岁纪长风全文

洛春水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《娘子树敌太多,我被迫上位了》是网络作者“洛春水”创作的古代言情,这部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冯清岁纪长风,详情概述:她生而失明,被遗弃在乱葬岗。姐姐去乱葬岗拜祭父母,将她捡回并照料长大。十岁那年,大她六岁的姐姐嫁了人,她随刚认识的师父离京,寻药治眼。从此一别就是七载,半个月前,她满怀激动回京和姐姐团聚。到了住宅,却只看到一片废墟……她只是想混进高门大户,查清姐姐一家的灭门真相,给他们报个仇,没想过霸占谁的身份,可,报着报着仇,就母仪天下了?!...

主角:冯清岁纪长风   更新:2025-06-27 20:24:00

继续看书
分享到:

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

男女主角分别是冯清岁纪长风的女频言情小说《娘子树敌太多,我被迫上位了冯清岁纪长风全文》,由网络作家“洛春水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《娘子树敌太多,我被迫上位了》是网络作者“洛春水”创作的古代言情,这部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冯清岁纪长风,详情概述:她生而失明,被遗弃在乱葬岗。姐姐去乱葬岗拜祭父母,将她捡回并照料长大。十岁那年,大她六岁的姐姐嫁了人,她随刚认识的师父离京,寻药治眼。从此一别就是七载,半个月前,她满怀激动回京和姐姐团聚。到了住宅,却只看到一片废墟……她只是想混进高门大户,查清姐姐一家的灭门真相,给他们报个仇,没想过霸占谁的身份,可,报着报着仇,就母仪天下了?!...

《娘子树敌太多,我被迫上位了冯清岁纪长风全文》精彩片段


戚氏对她印象极佳,回程路上还和冯清岁感叹:“若她不是贺家人,倒真可以考虑一二。”

冯清岁但笑不语。

进城后,忽然瞥见路边闪过一道熟悉的小身影,是在慈幼院送过她水仙花的那对兄妹里的哥哥。

他一脸焦灼地走着,东张西望,似在找人。

“五花,停一下。”

“你在找什么?”

从车上下来后,冯清岁拦住那孩子问道。

男孩眼睛瞬间红了:“我妹妹不见了。”

“别急,慢慢说,”冯清岁蹲在他面前,掏出帕子替他拭去眼泪,“你妹妹在哪里走失的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男孩抽泣道。

“她前几天被人领养了,我让她不要走,她说那户人家跟她说,可以帮忙找治愈烧伤的药,她想让我的脸复原,还是走了。”

“我不放心,偷偷跟在他们马车后面,摸清了那户人家的住址,每天下午准许外出那一个时辰,都会跑去偷看她。”

“今天下午过去却没看到她,那户人家到处找人,说是孩子不见了。”

“我以为妹妹跑来慈幼院找我了,就回了慈幼院,却没看到她,又去我们原来那个家看了,也不见人,到处找都找不见……”

他越说越伤心,哭得一抽一抽的,差点喘不过气。

冯清岁帮他顺了顺背,安抚道:“可能她在哪里迷路了,你带我去你们以前常去的地方找找。”

男孩呜咽道:“好。”

冯清岁牵着他的手走到车窗边,对戚氏道:“娘,我想陪他寻人,您和二爷一个车回去可好?”

戚氏将他们方才的对话收在耳中,怜惜道:“你跟我说说那孩子长什么模样,等回到府里,我发动府里人一起找。”

冯清岁跟她大致形容了一下那小姑娘的模样。

戚氏点点头,下了驴车,上了跟在后边的纪长卿的车。

冯清岁陪着男孩去了好几个地方,也没找着她妹妹,男孩脸色愈发灰暗。

她买了几个包子,递给男孩:“你先吃点东西,时候不早了,慈幼院那边找不着你,也该着急了,我先送你回院里再去报官。”

男孩满脸都是泪水:“我吃不下,呜呜……”

“吃不下也要吃,不然饿坏了,怎么找妹妹?”

冯清岁摸了摸他的脑袋。

“明日你别往外跑了,不然被拍花子捉去,回头还得找你。”

“我脸都烧坏了,拍花子不会要我的。”

“那可不一定,有的拍花子专拐孩子当乞丐的,便是好手好脚拐去,也要打断手脚,博人同情。”

男孩被吓住,勉强答应下来。

冯清岁将他送回慈幼院便去了衙门,待要报官,衙差说那孩子的养父养母已经报过案了,她打听了一下那养父养母的情况,便和五花打道回府。

戚氏派出去的人也没找着孩子。

吃晚饭时,冯清岁暗自寻思,男孩脸上的烧伤极其严重,便是她,也做不出治愈之药,只能通过植皮来复原皮肤。

但烧伤面积这么大,植皮也很冒险,她没有十全的把握,所以不曾向男孩提议。

不然给了人希望又让人绝望,未免太过残忍。

那对夫妻若真找得到治愈药物,为何只是用来诱惑小姑娘接受领养,而非领养她哥哥?

要知道,在慈幼院,男孩远比女孩受欢迎,只要不是身体残缺,一收进院里,就会有人来领养。

个中必有蹊跷。

她想了想,吩咐五花:“夜里你去各慈幼院探一探,要是能找到账册,将近期被领养后失踪的孩子记下来,回头报给我。”



等纪家人的官职被一撸到底,阖府上下视她为祸害,连餐热饭都不给她吃,她还得日以继夜地服侍断了双腿的纪裴远,才知道等在前面的,竟是苦日子。

“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外室呢!”

她悔不当初。

纪鸿德同样悔不当初。

“早知道这孽障比他老子还能造孽,生下来那会就该命人将他溺死在恭桶里!”

他喘着大气道。

寿宴之后,他就病倒在床,日夜咳个不停,半截身子都入了土。

老妻贺氏叹了口气。

“你呀,就是气性太大,当初要是不逼铮儿娶高门贵女,他也不至于回江州做官,你们父子俩不离心离德,长卿怎么会跟你作对?”

纪鸿德吹胡子瞪眼:“怪我咯?”

“也不是怪你,”贺氏宽慰道,“只是事已至此,纠结过去也无济于事,倒不如想想补救之法。”

“还能怎么补救?没救了。”

纪鸿德喃喃自语。

“那孽障把我当仇人看待,老二老三老四都废了,孙子们斗鸡遛鸟在行,一看书就头疼,不把家底败家就不错了,还能指望他们光宗耀祖?做梦!”

“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。”

贺氏笑道。

“只要长卿一天姓纪,就一天是我们纪氏的人,他今日不认我们,明日可不一定。”

纪鸿德听出她话里有话,疑惑道:“你有什么主意?”

贺氏微笑道:“有句老话,女人是枕头边的风,不听也得听,长卿这不是还没成家吗?若是能让他娶个向着我们的女子,天长日久的,还愁他不还祖归宗吗?”

“我这刚好有个人选,我娘家二侄孙女,生得花容月貌,我见犹怜,见过的没有不喜欢的,人又聪明,准能驾驭得了长卿。”

纪鸿德听前半句觉得有道理,听后半句又觉得不靠谱。

“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贺家,以那孽障如今的身份地位,别说公侯之家的小姐,就是郡主都任他选,区区一个伯府嫡女,怕是入不了他的眼。”

“姻缘这事,可不好说。”

贺氏冷笑道。

“当初戚氏还是个庶女呢,长卿他爹不照样非卿不娶?长卿说不定继承了他爹的血脉,也是个痴情种。”

纪鸿德想想也是,便同意下来。

“那就让你娘家侄孙女试试看,若是能拿下那孽障,你那侄孙女也能讨个一品夫人,下半辈子也不愁了。”

贺氏应道:“明儿我就唤她来府里坐坐。”

纪长卿对他们两口子的谋划一无所知,因“纪长风”的百日祭到了,他跟皇帝告了假,和自己母亲还有冯清岁,去西梅山扫墓。

——他都在府里另设祠堂了,自然不愿将“兄长”葬到江州那边的纪氏祖坟,“纪长风”战死后,便在西梅山这边,买了一个山头,作为自己兄弟及后人的墓地。

西梅山漫山遍野都是梅树,春日景色很好,但眼下正值寒冬,除了零星绽放的腊梅和山茶,没什么景可赏。

戚氏也没有赏景的心。

想到自己儿子逾弱冠就走了,孤零零地葬在这么个萧索的破山头,在地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就忍不住悲从中来。

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
冯清岁正要宽慰她,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哭嚎声,抬头望去,正是坟地所在方向。

不由心中纳闷:怎么除了她这小寡妇,还有人来哭坟?

莫非是纪长风的老相好?

她下意识朝纪长卿看去,以为他或许知道,却见他也一脸迷惑。

戚氏拭去泪水,问道:“是谁在那?”


“她就是个妖孽!”

魏氏咒骂了几句,而后露出一丝得意。

“好在我见她第一面,就知道她是个狐媚子,在给她的避子汤里下了绝子药,她再妖,没有子嗣,也掀不起风浪。”

冯清岁:“……”

难怪韩瑞轩后院那么多女人,一个子嗣都没有。

魏氏忽而想到什么,凑近道:“你真打算给纪长风守一辈子?”

冯清岁微微颔首。

“你连个孩子都没有,多难熬啊,”魏氏长叹了口气,“最好还是从族里过继一个,老了身边有人,好歹有点人气……对了,纪丞相的亲事有眉目了吗?”

一听这话,冯清岁便知她对纪长卿的亲事有想法。

“暂时没有。”

“也该定下来了。”

稍后散步,魏氏跟冯清岁聊起自己那一帮小姑子,重点提了韩三小姐。

“……三妹和现太子妃有京城双姝之称,两人都是绝色,又知书达礼,琴棋书画无所不精。京城最大的女子诗社,就是三妹牵头办的。她一心要找个人杰,碧玉年华了还没定亲。”

“看来京城才俊都入不了三小姐的眼。”

冯清岁轻笑。

“可不是!”魏氏附和,“靠祖荫的她看不上,官位低的她也看不上,要年纪轻轻位高权重,又要貌若潘安,你说这样的人熙国有几个?”

冯清岁:巧了不是,他们纪府就有一个。

她没接魏氏话茬,只道:“三小姐这样的出身,是该好好挑一挑。”

魏氏深深看了她一眼。

“等三妹院里的九莲灯开花了,我带你过去喝茶。那花有好几种颜色,紫的、粉的、绿的,好看得不得了,是河西进贡给皇后娘娘,皇后娘娘赐给她的,别处都见不着。”

冯清岁道好。

她自己驾车回了纪府。

五花已经在破浪轩等着。

“他们去了排云楼。”

五花绷着脸道。

“那里有个地下斗兽场,韩世子是那里的常客,他们开赌盘,让人和狗相斗,谁的狗把人咬死了,谁就赢。”

“刚刚韩世子赢了没有?”

“没有。今天上场的人是个异族少年,好像是边境那边买来的,可能是西戎人,把狗都反杀了。”

冯清岁不由想起翠雀对韩瑞轩说的,如果输了就寻她说的那只的话,脑海掠过大黑狗的身影。

大黑狗曾经咬过翠雀,以翠雀睚眦必报的性子,她绝不会放过大黑狗。

先前在慈幼院见大黑狗安然无恙,她还以为翠雀将它忘了。

原来在这等着。

便对五花道:“你去大黑狗那边盯着,有人来抓它的话,拦一下。”

“盯多久?”

“先盯个五六天吧。”

“那你这边呢?”

“破浪轩还有其他丫鬟,出门的话,有纪长卿的人跟着。”

纪长卿:??我的暗卫是给你这么用的?

五花依言照做。

翌日,冯清岁正要带着纪府丫鬟出门,五花急匆匆赶了回来。

“大黑狗被带走了!”

却原来,大黑狗的饲主年初过世了,将狗托付给自己儿子,他那儿子是个不成器的,终日只知吃喝嫖赌,才一年不到就把家产败了大半。

韩瑞轩遣人上门高价买狗,那败家子不假思索就将狗卖了。

因是光明正大交易,五花不好拦着。

“大黑狗被带去排云楼了。”

五花怏怏不乐。

“排云楼今天有安排斗兽吗?”冯清岁问道。

“没有,明天下午才有。”

“你先去排云楼盯着,护着点大黑狗,顺便摸清楚那里的布防。”

冯清岁做好安排,依旧去了荣昌侯府陪魏氏散步,散完步后,她对魏氏道:“明儿府里有点事,我就不过来了。”


怕戚氏三人不信,她挽起袖子,露出虽已褪痂,颜色仍较周围肤色深许多的残痕。

冯清岁上前抓住她手腕,把过脉,见确实是重伤初愈,元气大损的脉象,才信了她受过鞭打这话。

但对这人拿纪长风当踏脚石,给自己抬身价的做法依旧不耻。

“你若真心谢他,就将这番恩情埋在心底,别到处嚷嚷。省得大好名声,都给你玷污了。”

“长风他是为国为民战死的,不是为了救你而死的!”

戚氏反应过来,附和道:“没错,方才这些话,你在我们跟前说也就罢了,若传到外头去,对你和长风的名声都没好处。”

那些爱嚼舌根的,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,要是编出些冲冠一怒为红颜,为爱死战之类的胡话,再大的功绩都要被掩盖。

宁凤鸾忙道:“这话舅舅们也叮嘱过我,我晓得的。纪将军的恩情我是还不了了,只盼日后能为伯母效犬马之劳,让纪将军在天之灵也好放心。”

戚氏摆摆手:“不用,见着你我就想起他怎么走的,受不住。”

宁凤鸾:“……”

她偷觑了一眼纪长卿,心道来日方长,慢慢熟络便是。

冯清岁三人给纪长风扫完墓后,和宁凤鸾一起下山,走到山脚马车边,宁凤鸾提了个让冯清岁颇为意外的请求。

“先前我们府里有一奸猾老奴,欺上瞒下,中饱私囊,被我送去牙行,不想被夫人买了去。”

宁凤鸾歉笑道。

“府上管事不知情,见本该在别城的奴婢大咧咧现身南北大街,以为她使了手段,逃离在外,一时冲动,带了家丁去捉人,竟与夫人起了冲突。”

“冒犯之处,还请夫人原谅。”

冯清岁方知她是那位宁国公府大小姐,难怪骄纵至此。

“我说堂堂国公府管事,怎如此冲动,原来是仆似主人形。”

她笑道。

“等他从府衙大牢出来,宁小姐可得好好管教,不然哪天闯下弥天大祸,就不好收场了。”

宁凤鸾心头火起。

她好声好气道歉,这人还冷嘲热讽,若非顾念她的遗孀身份,她保管一鞭子甩去。

“夫人说得对,回头我定当严加管教。”

她挤出一丝笑容。

“只是那奸奴惯会当面一套,背后一套,表面温温顺顺,私底下不知做多少手脚,我母亲的嫁妆铺子由她全权打理,竟被她贪墨了大半。”

“夫人如今对她委以重任,怕是要遭背刺,纪将军待我恩重如山,我岂能祸害夫人?”

“不如将人还我,个中损失,我十倍奉还。”

“我用着挺顺的。”

冯清岁毫不迟疑地回绝。

“古人道,‘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’,想来这人也和橘子一样,境遇不同,行事也不同,贵府管束不了她,不代表我管束不了她。”

“何况宁小姐犯下天大罪过,尚有改过的机会,为何效忠多年的奴仆,犯个错就要一棍子打死,叫人不得翻身?”

“得饶人处且饶人呐。”

宁凤鸾被她说得哑口无言。

冯清岁几人的驴车马车绝尘而去后,她抽出腰间软鞭,对着近旁草木,狠狠抽打了一顿,犹不能发泄心中郁气。

“等我进了纪家门,定将这贱人赶去庙里,一辈子伺候青灯古佛!”

她恨恨咬牙。

从西梅山回城的路上,有座红叶寺,戚氏想添点香油钱,冯清岁几人便在这里停了车。

寺庙建在半山腰处,拾阶而上时,冯清岁远远瞥见前方有两道女子身影,似是主仆二人,只不知谁家小姐。


她为了维持纤瘦身材,平日一天只吃一顿饭,本就没什么力气,踹了没几下就力竭,软软地向地面滑落。

斗犬们一涌而上,咬胳膊的咬胳膊,咬腿的咬腿,扯着她的身子往四面八方用力。

她感受到了犬齿扎入血肉的痛楚。

骨头折断的痛楚。

躯干被撕裂的痛楚。

痛得她整个灵魂都在尖叫。

但她的声道被封住了,发不出一丝痛呼。

只有眼泪,跟决堤的河水一样,淌满整张脸。

恍惚中,她听见一片嘘声。

那是看客嫌她一声不吭任狗咬,觉得兴味索然发出来的。

若她此时坐在看台上,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。

她也喜欢听斗奴绝望的痛叫。

轮到她自己,她才知道,那些叫声到底有多痛,有多绝望。

这一刻,她心里终于生出无尽悔意。

不该急着对冯惜下手的,起码等冯随这死小瞎子也找到了,再将她们一网打尽。

不,应该在更早的时候,她被领养到吴家时,就该继续对她们下手。

那时下手多容易,只需要花几两银子,就能雇到拐走她们的人。

可惜她忙着弄掉吴元庆几个妻妾肚子里的孩子,把慈幼院的人和事全都抛诸脑后。

被韩瑞轩带回京后,为了在荣昌侯府站稳,又忙着对付他那些妻妾,没有认真派人去找。

若有来世……

喉咙被咬断前,她扯起唇角。

若有来世,她决不让冯惜姐妹活着离开慈幼院!

-

那斗奴本场表现大不如前,手就跟废了似的,不曾动用过,腿脚也只是象征性踹了几下就任由斗犬撕咬。

仿佛早已决意放弃性命。

这种一方彻底丧失求生意志的比斗毫无吸引力可言。

何况这斗奴连痛呼声和哀嚎都不曾发出。

韩瑞轩扫兴至极。

“这斗奴怎么回事?”

他质问管事。

“狗没照看好,斗奴也没照看好?他是不是拉虚脱了?”

管事也正迷惑,这斗奴晌午还差点要了送饭堂倌——那堂倌在他饭菜里吐了口唾沫——的命呢,怎么一眨眼成了软脚虾。

“我们马上查,您稍等。”

他安抚完韩瑞轩,便要喊人将斗犬和斗奴分开,看看到底怎么回事。

就在这时,有人发出一声惊呼:“这斗奴是女的?!”

他满脸错愕地看向斗兽场。

那个正被斗犬啃食的斗奴,袒露出来的胸膛,赫然是女子的。

他脸色大变。

韩瑞轩也看到了这一幕。

他下意识朝身侧空荡荡的榻座看了眼,不知为何,心跳加快了几分。

翠姬怎么还没回来?

-

管事很快让人将斗犬驱离斗兽场,而后亲自入场察看斗奴的情况。

发现斗奴脸上覆着一层厚妆,他让人打了水卸妆。

卸完妆一看,险些昏厥过去。

这哪是异族斗奴,分明是荣昌侯世子的爱妾!

“马上封锁整个排云楼!”

他急急下令。

同一时刻,冯清岁和五花带着大黑狗和那异族少年,堪堪溜出排云楼。

她们是从排云楼后门出来的。

后门连着一条小巷子,出了巷子就是大街。

冯清岁让五花将那异族少年放下来,对他道:“你应该还能走吧?离开这里,找个地方藏好。”

少年没说话,狭长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。

冯清岁听见楼里多出许多急促脚步声,知道楼里的人已经开始追查了,不便逗留,牵着大黑狗就要和五花离开。

不料脚腕一重。

回头但见那少年一手抓着她脚腕,一手指着自己伤得几乎能看见骨头的膝盖,可怜兮兮道:


“我就将你说的翠雀领养了回来,给她起名珍珍,将她当亲女儿对待,没过多久,一个小妾果真怀上了。”

“我高兴得不行,特地摆了宴席,感谢朋友。”

“谁知第二天,怀孕的小妾就踩到泼洒到地上的油水,摔了一跤,把孩子摔没了。”

“我失落了一阵子,迎来了第二个喜讯,另一个小妾也怀了,这次我没敢张扬,让她好好安胎,没想到她嘴馋,买了外头的酸梅酱吃,害了一场病,小产了。”

“又过了大半年,内子也怀上了,她十分小心,吃穿用度都很注意,胎相很稳。”

“但将近七个月时,她在后花园凉棚小憩,一只黑猫闯进来,朝她腹部挥爪,她受惊醒来,翻身滚落地面,羊水破裂,早产了。”

“生了个小子,但只活了几个时辰。”

“内子盼孩子也盼了很久,受了这番打击,很是消沉,直到有一天听守门婆子提起,大小姐最近都不出门喂猫了。”

“她才知道珍珍前一阵子经常投喂街头巷尾的野猫,其中就有那只大黑猫,便起了疑心,怀疑自己的早产和两个姨娘的小产,都是珍珍所为。”

“我觉得她想太多了,珍珍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,哪里干得出这种事,但她铁了心要找出证据。”

“她让我一个小妾假装怀孕,然后命人暗地盯紧了珍珍,发现珍珍和那个吃酸梅酱小产的小妾越走越近,这个小妾很快寻了个机会故意绊倒假孕的小妾。”

“内子审了这个小妾,小妾承认,是珍珍怂恿她下手的,珍珍不承认,说她诬蔑。”

“内子饿了她几天,反遭她威胁,说给外人递了信,若她不明不白死在府里,那人会将真相告诉慈幼院,慈幼院肯定会告官。”

“府里鸡飞狗跳,我想将她送回慈幼院,她不愿意。”

“她当时九岁了,按照律法,被领养孩子年满八岁的话,送还慈幼院不仅需要征得慈幼院同意,也要征得孩子同意。”

“内子咽不下这口气,把伺候珍珍的丫鬟发卖了,每日只给些残羹冷炙,将她困在屋里,哪都不许去,试图逼迫珍珍主动离开。”

“没想到慈幼院的人回访时,珍珍说内子嫉妒她的美貌,歪曲我和她的父女情,故意虐待她。”

“慈幼院信以为真,警告内子,不得再犯,不然会去官府起诉。”

“内子气了个半死,恨不得找拐子将她拐走,没过多久,痘疹突然在京城流行起来,很多人家为了避痘,跑去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暂住。”

“我在城郊有个庄子,也带着全家上下搬了过去……”

住了没几天就在床底发现一条毒蛇。

当时是盛夏,夜里他们都开着窗户睡觉,乡野又多蛇虫,有蛇闯起来不出奇。

但他早就考虑到这点,在房前屋后都撒了驱蛇药,那驱蛇药是他从一个老郎中那里买的,用了几十次,一直很奏效,怎么会突然失灵?

他莫名想到珍珍。

若他们夫妻被毒蛇咬死,珍珍就是他们财产的唯一继承人。

她明知自己惹恼他们,留下来也讨不到好处,却还是不肯离开,该不会是打着害死他们夫妻,然后继承家财的主意吧?

这个念头让他心惊胆颤。

他怕打草惊蛇,不动声色地将毒蛇处理了,又让人装上细密纱窗,防止再有蛇虫进屋。

中元节时,祭祀完祖先,设了家宴,筛了好几坛酒,一家子喝得酩酊大醉,他也装作醉倒,任下人扶他回房,像是将堆放在厅堂一角的烟花炮竹香烛忘了个干净。


“妾身乃纪将军的未亡人。”

敲开纪府大门后,冯清岁一脸哀戚地报上身份。

门房脸上露出几分古怪。

“怎么又来一个?”

他小声嘀咕。

又来一个?

冯清岁心口微沉。

难道……

待带着丫鬟随下人进府,在厅堂见到个搂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妇人,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。

来给那位纪将军当未亡人的,不止她一个!

人家甚至还带了个孩子!

上门之前她考虑了方方面面,唯独没考虑过有人和她同时上门认亲。

都怪那位“抄家丞相”。

要不是他一连抄了三户她想去投奔的人家,害得她投无可投,一气之下跑来纪府,何至于出现这种意外!

她绷着脸走到另一侧椅子坐下。

趁丫鬟上茶的功夫,多看了那孩子两眼,见他眉眼有三四分像自己见过的那位纪将军,心又沉了几分。

这对母子,该不会真是纪长风的妻儿吧?

她只是想混进高门大户,查清姐姐一家的灭门真相,给他们报个仇,没想过霸占谁的身份……

姐姐并非她的亲姐姐。

她生而失明,被遗弃在乱葬岗,姐姐去乱葬岗拜祭父母,将她捡回慈幼院并照料长大。

十岁那年,大她六岁的姐姐嫁给江寂言,她随刚认识的师父离京寻药治眼。

从此一别就是七载。

半个月前,她满怀激动回京和姐姐团聚。

到了江宅,却只看到一片废墟。

一打听,半年前姐姐女儿淹死;随后姐夫触怒圣上,被打下天牢,死在牢里。

姐姐悲痛过度,小产身亡。

姐夫的寡母去郊外寺庙给他们点长明灯,回程服马受惊,坠崖身亡。

好好一家人,不到一旬全部命丧黄泉。

邻舍街坊唏嘘不已。

“……江宅里的下人给老太太停灵守夜时,不慎起火,也都给烧死了……”

冯清岁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。

姐姐一家绝对是被灭门的。

查到姐姐女儿是在荣昌侯老夫人六十大寿那天,在荣昌侯府淹死的后,她直觉姐姐一家的死和荣昌侯府脱不了关系。

但要调查真相却很难。

荣昌侯府是皇后娘家,宅邸足足占了一条街,贴身伺候主子的下人都是家生子,平日也都住在府里。

她连这些下人都接触不到,更不要说接触他们的主子。

思来想去,只有混入高门,才能窥探一二。

谁知,半路杀出个纪长卿……

那孩子察觉到她的视线,冲她龇牙咧嘴,扮了个鬼脸。

冯清岁看着他宽大的门牙缝,忽而想起师父提过的一些话,心湖顿时平静下来。

她回了个微笑。

年轻妇人皱着眉头,一脸警惕地打量冯清岁。

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,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俊美脸庞,从厅堂右侧门口信步而入。

正是“抄家丞相”纪长卿。

纪长卿解开大氅,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,走到上首太师椅旁,撩袍坐下。

“家兄生前孤形吊影,死后却冒出两个未亡人,世人若是知晓,怕是以为家兄跟那些处处留情的风流浪荡子没什么两样。”

“不知家兄哪里得罪了二位,要毁他一世英名?”

年轻妇人才知道冯清岁也是来认亲的,激愤道:“二爷怎么能将妾身和江湖骗子混为一谈!”

“我们安哥儿长得那么像大爷,任谁见了,都知道他是大爷的孩子。”

她把孩子往外推了推,好让纪长卿看清他的脸。

又轻蔑地扫了冯清岁一眼。

“不像某些人,一看就知道是上门行骗的,敢骗到二爷头上,真是不知死活。”

冯清岁一脸平静:“你这孩子和纪将军长得可不像。”

年轻妇人刚要反驳,就被纪长卿打断。

“哪里不像?”

他饶有兴味地看向冯清岁。

“牙齿。”冯清岁回道,“父母的牙齿状况往往会传给孩子。”

“这个孩子的门牙缝很大,纪将军一口牙齿整整齐齐,没有一丝缝隙,这位娘子的门牙也甚是紧密,为何孩子与他们截然不同?”

“想必他亲生父亲另有其人。”

年轻妇人眼底掠过一丝慌乱。

“胡说八道!”她怒斥,“我们安哥儿的牙缝是啃骨头撑大的!看他眉眼就知道,和大爷一模一样!”

冯清岁:“听说纪家男人都继承了那位江州第一美男老祖宗的桃花眼,你这孩子就算眉眼像纪将军,也不足以说明他是纪将军所出。”

“姑娘言之有理。”

纪长卿忽然开口。

“这孩子的长相和纪某长兄不太像,和纪氏一个族人倒是如出一辙。”

年轻妇人掩面哀嚎:“二爷不想让安哥儿认祖归宗就算了,何必如此折辱妾身!妾身和谁生的孩子,自己还能不清楚吗!”

“四年前,大爷回京述职,带着一帮弟兄去排云楼吃酒,妾身在排云楼卖唱,不慎被人下药,送到大爷醉酒休憩的房间……”

“翌日醒来,妾身惊慌逃离,待后来发现自己怀孕,想找大爷说个明白,才知大爷早已离京。”

“只好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,一边拉扯,一边等大爷回来,谁知等来的却是噩耗……”

纪长卿听罢,静静地看着年轻妇人。

“你是说,家兄喝醉酒,稀里糊涂和你成了好事?”

年轻妇人点头:“正是!”

“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,”纪长卿漫不经心道,“家兄一喝酒就喘不过气,向来滴酒不沾,绝不会发生你说的这种事。”

年轻妇人错愕:“怎么会,那晚明明是……”

“换个人家编吧。”

纪长卿摆摆手。

“来人,送客。”

年轻妇人还欲争辩,被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抓住手臂,架了出去,孩子一脸惊惶地跟着离开。

冯清岁看着这一幕,心情有点复杂。

对手失败了固然是好事,但纪长卿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,显然不好糊弄。

也不知她能否糊弄过去……

一扭头,对上纪长卿洞若观火的眼神,心跳了跳。

“好了,该你了。”

纪长卿喝了口茶,往椅背上一靠,一副听戏的架势。

“希望你编的故事比她的周全一点。”

冯清岁:“……”

她默了一瞬,缓缓开口。


“三个月前,妾身在边境捡到一个重伤濒死的男人,将他带回乌城救治。”

“我们相处了大半个月,从彼此提防到两情相悦,他告诉妾身,自己叫纪长风,是正在边境领兵作战的骠骑将军。”

“因着急赶回战场,他伤势稍有好转,就离开了。”

“临行前给了妾身一枚玉佩,让妾身等他凯旋归来,风风光光地嫁给他。”

“谁知……”

“妾身此番上门,是想抱牌成亲,给他服丧……”

说完,从腰侧荷包掏出一块玉佩,递给身后伺候的丫鬟。

丫鬟检查了一番,方将玉佩呈给纪长卿。

那是一枚羊脂玉制作的勾云纹佩,白皙细腻,温润柔和,有着被人把玩过无数遍才有的动人光泽。

纪长卿摩挲着玉佩,微微垂下眼眸。

除了他的心腹,没人知道,“纪将军”和“纪丞相”其实是同一个人。

他九岁那年,长兄吃汤圆噎死。

母亲自责不已,悲悔交加,几近疯魔。

他悄然埋葬长兄,扮成长兄的模样,哄骗母亲说他活过来了。

母亲信以为真,慢慢好了起来。

从此他一人分饰两角,一边做自己,一边扮长兄。

“长兄”习武,他习文。

母亲望子成龙,他考完武举考科举。

一不小心集文臣与武将于一身。

因怕露馅,他考上状元后就请旨外放,到小地方当知县,“长兄”以不想离胞弟太远为名,去了邻县当县尉。

山高皇帝远,上司也离得远,他这个县太爷平日在不在衙门没人知道。

反正状纸照接,案子照审,政通人和,只是县太爷不露面,一切由师爷主持而已。

有游隼帮他即时传信,传递决策易如反掌。

就这么一路糊弄,从知县到知府,直到官拜丞相。

地方官可以随便糊弄,丞相可是要天天上朝的,他不得不安排“长兄”战死。

这枚玉佩,是在“长兄”战死之前遗失的。

彼时他诱敌深入,被一个参将出卖,中了敌军埋伏,死里逃生,晕倒在距离乌城二十多里的河谷里。

再次醒来,已是三天后。

身上的伤包扎好了,烧也退了,人躺在乌城一间破庙里。

佩剑和长弓都在,唯独不见了荷包和随身玉佩。

本以为是逃亡途中遗失了,却原来……

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穿着素衣,簪着白花,一副哀戚模样的娇俏女子,心里嗤笑了一声。

原来是被这个小骗子顺走了。

相处了大半个月?

两情相悦?

临别赠玉,让她风风光光嫁给他?

满口胡言,眼都不眨,显然是欺诈惯犯。

冯清岁见对方捏着玉佩半晌没说话,心里略忐忑。

她刚才这番话,没有什么漏洞吧?

虽然救治时间拉长了点,感情无中生有了点,但纪长风战事繁忙,应该没时间写家书,纪家人理应不知他受伤之事,也就不可能知道相关细节。

她想了想,加了句:“丞相若是不信的话,妾身可以描述一下他的独有体征……”

独有体征?

纪长卿脸色一黑。

这女人该不会……

他捏紧玉佩,开口制止:“不必。”

“这枚玉佩是我和长兄出生前,父亲亲手为我们雕刻的。”

“我和长兄向来玉不离身,他既然将玉佩送给你,足以说明你们关系匪浅。”

她这是……过关了?

冯清岁松了口气。

“那我们这就择日拜堂?妾身一介孤女,无父无母,亲事不必大办,到祠堂走个仪式即可。”

纪长卿:“……”

放着好好的救命恩人不当,非要当寡妇,到底图什么?

“姑娘贵姓?”

“妾身姓冯。”

“冯姑娘,”纪长卿正色道,“你是家兄的救命恩人,我们纪府如何能恩将仇报,让你和家兄结阴婚?”

“你若想成家,纪某可以给你找个良人,置份嫁妆,让你风光大嫁。”

冯清岁咬唇,右眼憋出一滴泪。

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,见识过纪将军这样顶天立地的伟男儿,妾身如何看得上那些凡夫俗子?”

“罢了,妾身出身卑贱,贵府不愿接受妾身也很正常。”

“妾身这就回乌城,给将军刻个牌位,守着牌位过日子便是。”

纪长卿:“……”

有过救命之恩的未婚妻从一而终,想守寡当贞妇,纪氏却连门都不给人家进?

真要由着她这么做,传出去,纪氏的名声也要不得了。

他叹了口气:“守寡的日子不好过,冯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,何必上赶着当寡妇?”

冯清岁:“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?为将军守寡,妾身甘之如饴。”

纪长卿:“……”

冯清岁越是坚持,他越是怀疑她的来意。

难道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世家,在刺杀屡屡失败后,决定换一种花样对付他?

比如找个美貌女子给他当寡嫂,再构陷他悖逆人伦,私通寡嫂什么的。

就在这时,母亲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春云面色慌张地冲进厅堂。

“二爷,老夫人被桂花糕呛住了!”

他脸色骤变。

立刻起身,大步流星地走出厅堂,直奔内院。

见母亲双手抓着脖子,嘴唇和指甲一片青紫,福嬷嬷在一旁慌乱拍背,多年前的场景重现眼前,手脚一片冰凉。

尚未做出反应,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他身侧掠过,冲至母亲身后,一把推开福嬷嬷,双臂环住母亲腰部,抱着她向后冲击。

认出那是冯清岁,他呼吸一滞。

来不及思考这女人怎么跟进了内院,便要上前制住。

却被对方带来的胖丫鬟张臂拦住去路。

“小姐正在救人,请勿打扰。”

救人?

分明是杀人!

“放肆!”

纪长卿怒不可遏,伸手扯住胖丫鬟手臂,要将她扔到一边……一扯,二扯,三扯,竟没扯动?!

错愕之际,母亲“啊”一声吐了喉中东西出来。

冯清岁松开环抱的双臂,扶她到椅子坐下。

胖丫鬟退到一边。

“娘!”

纪长卿大踏步上前。

“您感觉怎么样?”

“娘没事了。”

戚氏咳了几下,脸色缓过来,扭头看向冯清岁。

“多亏这位姑娘,不知姑娘是?”

纪长卿暗道不好,冯清岁却已开口:“妾身乃纪将军的未亡人。”


戚氏怔了怔。

“长风的……未亡人?”

冯清岁点头,把先前跟纪长卿讲过一遍的“故事”又讲了一遍。

“……妾身方才正和二爷商量抱牌成亲的事呢。”

她一副纪长卿已经应承此事的口吻。

纪长卿:“……”

“原来你还救过长风。”

提起纪长风,戚氏眼底掠过一抹哀恸。

“可惜他还是把命丢在战场上,白费了你的一番心血。”

“怎么会白费?长邑那一战,若没有将军,哪能打得蔺国鼠窜狼奔,今后二十年都不敢侵犯熙国边境?”

冯清岁一脸与有荣焉。

“熙国百姓会铭记他,后人会敬仰他,他会永远活在人们心中,流芳百世。”

戚氏喃喃:“永远活在人们心中吗……”

“是啊。”冯清岁点头,“妾身听师父说过,人有两次死亡,一次是停止呼吸,一次是被所有人遗忘。”

“一个人就算停止了呼吸,只要世上仍有人记住他,他就永远不会消失,永远存活于世。”

说完她忽然想起姐姐,眼角顿湿。

戚氏听着这话,在胸口盘旋多日的郁气尽皆化为泪水,奔涌而出。

含泪笑道:“你说得对,长风他还活着。”

福嬷嬷递给她一张帕子。

她接过来,见冯清岁脸上也淌着泪水,抬手帮她拭去。

“能遇到你这么有情有义的姑娘,是我们纪家的福气。”戚氏叹了口气,“不过你这么年轻,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,就别守着牌位过日子了。”

冯清岁摇头,“妾身生是将军的人,死是将军的鬼,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要。”

“听老身的,别犯傻。”

戚氏苦口婆心。

“这条路老身走过,知道有多苦,要不是有两个孩子傍身,老身也熬不住。”

“您既是过来人,当明白妾身的心情,妾身恨不得随将军一起走。

只是想到他说自己最遗憾的,就是和您聚少离多,未能侍奉一二,才找来京城,好替他尽一尽孝,让他了无遗憾。”

冯清岁低下头来,哽咽道。

戚氏悲从中来,抱着她嚎啕大哭。

哭了半响,抹泪道:“好孩子,那你就留下吧,我这就翻历日,选个好日子……”

“咳咳——”

纪长卿眼看着不到一刻钟时间,冯清岁就和他母亲从素不相识到交心,对她的忽悠本事又有了新的认识。

心中倍加警惕。

“娘,冯姑娘救了长兄,又救了您,对我们恩重如山,我们怎么能恩将仇报?结阴婚是要毁人家姑娘一辈子的,您还是认她为干女儿吧。”

“我不要给谁当女儿!”

冯清岁下意识道。

说完才反应过来,委屈万分地看向戚氏。

“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,妾身生不能和将军同衾,只盼死能和将军同穴,伯母难道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给妾身吗?”

戚氏守了半辈子寡,心心念念的,何尝不是生同衾死同穴,闻言狠狠剜了自己儿子一眼。

“你身边连坐骑都是公的,如何明白女儿家的心思!她要给你大哥守寡,又不是给你守寡,你管那么多做什么!”

说完吩咐福嬷嬷:“把历日拿来。”

纪长卿:“……”

福嬷嬷将历日捧过来后,冯清岁道了句歉。

“嬷嬷,方才一时情急推了您,请勿介意,实在是刚才的情形不宜拍背,您没受伤吧?”

福嬷嬷摇头,“老奴没事。容老奴多问一句,为何不能拍背?”

戚氏和纪长卿同时投来疑惑的眼神。

“异物卡喉时拍背容易适得其反,应像我方才那样,环抱患者,一手握拳抵住肚脐往上三指所在,一手抱住拳头……”

冯清岁让五花配合,演示了一遍。

“……如此,借助腹压,方能将异物排出。”

戚氏和纪长卿听完,久久未语。

福嬷嬷恍然大悟:“原来应该这么做,要是早知道就好了,当年大爷就不会……”

察觉失语,她赶紧打住。

戚氏接过话茬:“是啊,要是早知道,长风当年被汤圆噎住,就不用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了。”

纪长卿沉默。

抬眸看了眼冯清岁,心中一叹。

算了,不管乌城那次救命之恩是不是她冒领的,母亲这次的救命之恩总归是真的,她要抱牌成亲就抱牌成亲吧。

真有不轨之心,他也不是应付不了。

戚氏翻完历日,选出两个日子:“明日和月末那天都合适。”

冯清岁毫不犹豫地选了明日。

戚氏犹豫:“明日会不会太赶了?聘礼都来不及准备……”

“伯母,一切从简吧,我也没有备嫁妆,”冯清岁道,“明天我披麻戴孝到祠堂,抱着长风牌位拜堂就行了。”

“那怎么行,太委屈你了。”

“我不觉得委屈。”

冯清岁费了一番口水,说服戚氏简单行事。

吃过饭后,她带着丫鬟五花回客栈。

五花晚饭没吃饱,跟掌柜要了两个大肘子。

冯清岁轻笑:“到时要委屈你了,府里人可能还得吃一段时间素,你得偷摸着吃肉。”

这丫头是她两年前从河里救上来的,醒来记忆全无,因爱吃五花肉,干脆管自己叫“五花”。

“没事。”五花啃着猪肘,“奴婢会翻墙,随时能出去买肉。”

冯清岁笑了笑。

夜风寒凉,她早早歇下。

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

梦见一片黑暗里,自己一双冰凉的小手被另一双冰凉的手包裹,热气呼到手上。

“马上就不冷了。”

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。

“姐姐烤了个红薯,等会就能吃了。”

等了好久,也没闻到红薯香甜的气息。

黑暗破开,一个年轻妇人躺在血泊里,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亡童,脸色苍白,气息全无。

“姐姐!”

她蓦地睁开眼。

眼前只有漆黑的帐顶。

远处传来“当——当”的报时钟声。

她起身点灯,从行囊翻出一个竹制画筒,打开后,倒出一个画卷,一点点摊开。

昏黄的灯光照亮一格又一格画面。

女子在案前绣花,孩童在扑蝶嬉戏,妇人在逗弄孩童,男子在临水弹琴……

最后一格,是一家五口站在人头攒动的长街上,举头看烟火。

画外有一行清秀小楷:“虽然你不在,小与说也要画上,等明年你回京城,这幅画就成真了。”

一滴泪溅到“真”字上。

姐姐,我回来了,可你们,却不在了。


天边刚泛起鱼肚白,纪府的人就送了麻冠孝服和妆娘过来。

红白喜事一起办,倒是省了化妆的功夫。

冯清岁素着一张脸,穿上孝服,梳好头发,戴上麻冠,等纪府的花轿一到,便从骑马过来的纪长卿手里接过灵牌,坐上花轿。

全程一言不发。

纪长卿看着她如丧考妣的神色,心头暗叹:

这小骗子真是演技了得,不知道的,还真以为她是个痴情人,此刻正肝肠寸断,心如死灰呢。

应冯清岁所求,迎亲队伍没有奏乐——戚氏头一次办阴婚,也不知道该让人奏喜乐还是奏哀乐好。

行人从未见过如此沉默的迎亲队伍,看得一愣一愣的。

等花轿走了,才反应过来,跟着花轿的四盏灯笼写了“纪府”二字。

不由纳闷:哪个纪府?

盖因京城有两个鼎鼎有名的纪府。

一个是新任丞相纪长卿所在的纪府,因府邸坐落在常安街东边,人称“东纪”。

一个是致仕多年的前户部尚书纪鸿德所在的纪府,府邸坐落在常安街西边,人称“西纪”。

纪长卿是以江州举子身份考的状元,入仕后又在地方任职,官拜丞相才在京城开府。

因而鲜少百姓知道,纪长卿其实是纪鸿德的孙子。

“长卿他爹当年高中探花,上门说亲的人家把纪家门槛都踩烂了,他父亲想让他娶国公府的小姐,他偏偏看上我。”

“因执意娶我,他和父母闹翻,差点断了亲。”

“婚后他自请下放,回江州老家任职,我怀孕那年,江州闹洪灾,他随太子抗洪救灾,染了疫病,撒手人间。”

花轿抬进东纪府里后,冯清岁从轿里出来,戚氏挽着她的手,边往祠堂走边诉说往事。

“长卿他祖父骂我是灾星,说要不是我蛊惑了长卿他爹,他也不会自断前程,遭此厄运。”

“我一个人扶棺回乡,生下长卿兄弟俩并抚养长大,纪家对我们娘仨不闻不问。”

“长卿看在眼里,考上状元后,他祖父想和他亲近亲近,他也不理,这次开府,他另立了一个祠堂,将他爹的牌位从纪氏祠堂拿了过来。”

戚氏燃了香,告过亡夫和长子,冯清岁便要抱着纪长风的牌位拜堂。

“慢着!”

一道凌厉的声音骤然响起。

祠堂入口匆匆走进一位老者、一个中年男人、一位年轻妇人和一个小男孩。

那妇人和孩子正是冯清岁昨日见过的那对母子。

老者怒容满面:“戚氏,你害死了铮远和长风还不够,要连长卿也害了吗!”

“这妖女一看就是有心人安插过来,想要谋害长卿的,你放着长风的家小不管,让这妖女进门,是要铮远断子绝孙吗!”

戚氏身形晃了晃,脸色白了几分。

纪长卿脸色沉了下去。

“谁放他们进来的?”

堪堪追过来的仆从忙跪下告罪:“二爷,老太爷带了一帮家丁,小的一时没拦住……”

纪鸿德暴怒:“我进不得自己孙子府邸吗!别以为你当了丞相就能目无尊长了,圣上对待先祖还都毕恭毕敬呢!”

“不是长了一把年纪就能给人当尊长的。”

纪长卿淡淡道。

“我们纪氏族谱可没你这号人。”

真是倒反天罡!

纪鸿德原本只是装怒,听了这话,脑子就跟油炸了似的,火气冲天。

“你单开祠堂也就算了,还另立族谱?!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家法!你以为你这抄家丞相当得了多久,下一个被抄的就是你!”

纪长卿嗤笑:“你满口祖宗家法,还不是让小儿子认大孙子为父。”

什么小儿子认大孙子为父……

纪鸿德愣了片刻,反应过来后,额头青筋暴跳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那是你二叔的……”

险险打住,差点咬了舌头。

纪长卿恍然大悟:“噢,原来是纪驸马的外室和私生子啊,怪不得要塞给我长兄,这堂弟叫堂兄做爹,也不怎么光彩吧?”

“你!”

纪鸿德差点晕过去。

身后的纪裴远忙给他顺了顺气,堆着笑道:

“认亲这事,没事先和你们通声气,是二叔不对。不过你大哥走得那么早,身后连个孩子都没有,认了安哥儿,也算留了香火。”

纪长卿:“这绿油油的香火,不要也罢。”

纪裴远:“……”

纪鸿德缓了下语气:“长卿,你二叔这事,我但凡有丁点办法,都不会找上门来。”

“寿阳公主有多受陛下这个兄长宠爱,你是知道的,这事要是泄露出去,陛下怪罪下来,整个纪氏都要受牵连,你也逃不过。”

“认下他们母子,你大哥有后,你二叔无虑,你也少了一桩麻烦,这不是皆大欢喜吗?”

纪长卿唇角溢出一丝嘲讽。

“只是找个人当爹的话,您也可以啊,堂弟能管堂兄叫爹,就不能管祖父叫爹吗?”

纪鸿德:“……”

纪裴远:“……”

冯清岁:“……”

她觑了眼纪长卿,心想真是看不出来,这厮俊美皮囊下长了一身反骨。

纪鸿德脸色又红又黑:“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?”

纪长卿:“没有。”

纪鸿德怒极反笑,指着冯清岁鼻子道:“好,我等着你将这孽障拉下马!”

说罢拂袖而去。

纪裴远忙扯着自己的外室和孩子跟上。

冯清岁继续抱牌成亲,而后住进纪长风原先的院子,破浪轩。

夜里,她思索着下一步计划,久久不能入睡。

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金氏。

金氏就是带着孩子上门认亲的,纪裴远的外室。

她跟着纪裴远好几年了,纪裴远既给不了他们母子名分,也护不住他们,她好不容易逮着个进高门的机会,又被冯清岁抢了。

心里恨得滴血。

辗转一宿,第二天打听了一番,遣人给纪裴远送了信,喊他过来。

纪裴远蹙着眉过来。

“不是让你最近少联系吗,瑄儿的病屡看不好,她烦躁得很,大夫都打杀了好几个,要是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我们的事,你们娘儿俩谁也活不成!”

“妾身正是为了瑄公子的病找你。”

金氏拉着他坐下。

“你可知,你那丞相侄子为何同意那女人进门?”

“为何?”

“那女人救过你大侄子,还救过你长嫂!这般厉害人物,不正是公主需要的吗?”

相关小说

网友评论

发表评论

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

为您推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