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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女重生后,跟江大人修成正果沈嘉岁江浔后续+完结

超爱小螃蟹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定国将军府。这厢,沈嘉岁已经将前世记忆当做昨夜的一场梦,原原本本说给了沈征胜夫妇听。若说哪里还有所隐瞒,便是她嫁进陆府后,因日子煎熬而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,还有京西别院那场惨烈的死搏。厅中一片寂静,沈征胜夫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。沈嘉岁生怕爹娘不信,疾言解释道:“爹爹,娘亲,岁岁真的没有胡言乱语,今日能从顾惜枝房中搜出信件就是铁证。”“许是上天不忍见我沈家满门含冤覆灭,这才托梦女儿,以作警示,你们一定要相信女儿啊!”“陆云铮的举止和梦中已大有不同,女儿怀疑他也有此奇遇,此人今后不得不防!”沈嘉岁神色凝重,她知晓此事确实匪夷所思,即便爹娘不信,也须心有防备。纪宛忽然在此时走上前来,沈嘉岁正欲开口,纪宛却张开双臂,一把将她环住了。沈嘉岁面上稍...

主角:沈嘉岁江浔   更新:2025-06-13 20:48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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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嘉岁江浔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将女重生后,跟江大人修成正果沈嘉岁江浔后续+完结》,由网络作家“超爱小螃蟹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定国将军府。这厢,沈嘉岁已经将前世记忆当做昨夜的一场梦,原原本本说给了沈征胜夫妇听。若说哪里还有所隐瞒,便是她嫁进陆府后,因日子煎熬而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,还有京西别院那场惨烈的死搏。厅中一片寂静,沈征胜夫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。沈嘉岁生怕爹娘不信,疾言解释道:“爹爹,娘亲,岁岁真的没有胡言乱语,今日能从顾惜枝房中搜出信件就是铁证。”“许是上天不忍见我沈家满门含冤覆灭,这才托梦女儿,以作警示,你们一定要相信女儿啊!”“陆云铮的举止和梦中已大有不同,女儿怀疑他也有此奇遇,此人今后不得不防!”沈嘉岁神色凝重,她知晓此事确实匪夷所思,即便爹娘不信,也须心有防备。纪宛忽然在此时走上前来,沈嘉岁正欲开口,纪宛却张开双臂,一把将她环住了。沈嘉岁面上稍...

《将女重生后,跟江大人修成正果沈嘉岁江浔后续+完结》精彩片段


定国将军府。

这厢,沈嘉岁已经将前世记忆当做昨夜的一场梦,原原本本说给了沈征胜夫妇听。

若说哪里还有所隐瞒,便是她嫁进陆府后,因日子煎熬而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,还有京西别院那场惨烈的死搏。

厅中一片寂静,沈征胜夫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。

沈嘉岁生怕爹娘不信,疾言解释道:“爹爹,娘亲,岁岁真的没有胡言乱语,今日能从顾惜枝房中搜出信件就是铁证。”

“许是上天不忍见我沈家满门含冤覆灭,这才托梦女儿,以作警示,你们一定要相信女儿啊!”

“陆云铮的举止和梦中已大有不同,女儿怀疑他也有此奇遇,此人今后不得不防!”

沈嘉岁神色凝重,她知晓此事确实匪夷所思,即便爹娘不信,也须心有防备。

纪宛忽然在此时走上前来,沈嘉岁正欲开口,纪宛却张开双臂,一把将她环住了。

沈嘉岁面上稍显迷茫,这时纪宛却颤声开口:“只要是岁岁说的,娘都愿意信。”

“娘只是在想,在那个梦里,爹娘都走在了前头,留岁岁一个人,留下满门的冤屈无处诉,岁岁一定很害怕吧。”

“娘的岁岁这般要强,若回天无力,又怎肯独活呢?娘只要想想,便觉心也碎了。”

沈嘉岁闻言先是一愣,随即心如刀绞,眼泪霎时滚下。

她明明已经将自己的委屈还有惨死的结局刻意隐瞒,可疼你爱你的人啊,永远在为你忧虑。

娘不仅选择了相信她,甚至还担心她在“梦里”受了委屈......

“娘......”

沈嘉岁低低唤了声,忍不住埋首在纪宛的肩头哭出了声。

纪宛眼眶发红,一下又一下给沈嘉岁顺着背。

沈征胜也在这时走上前来,他揉了揉沈嘉岁的脑袋,言语上沉默但动作却很轻柔。

虽然此事玄妙难言,但他深知女儿的性子,绝不会说莫须有之事。

难道真是上天警示,他沈家终有一日要落个满门抄斩、死无全尸的下场?

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啊......

思及此,沈征胜面色越发凝肃。

正如女儿方才所言,区区陆云铮还没本事设下这惊天之局,既然如今已心有防范,自当主动出击,揪出那幕后之人!

......

白芨出陆府的时候留了个心眼,在府外生等了好一会儿。

直到瞧见陆云铮抱着顾惜枝灰溜溜地又出来了,白芨这才眉眼一弯,赶回将军府复命。

结果进了永安院,正巧瞧见沈嘉岁不住落泪,永安侯夫妇温言安慰之景。

白芨心里头一咯噔,忧心忡忡禀报了一声,赶紧将自己在陆府的所见所闻悉数说了。

纪宛听得连连冷哼,当知晓陆云铮并未得逞时,面上终于有了快意之色。

这时沈征胜却忽然说道:“夫人,准备一下,想来老陆不久便要登门了。”

纪宛闻言柳眉倒竖,“他陆永渚还有脸登门?要说我,一扫帚打出去都是客气的!”

忠勇伯当年也是因了军功才封的爵位,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,纪宛是忠勇伯呵护着长大的,性情格外泼辣些。

不过她也就是过过嘴瘾,陆云铮既然被赶出了陆府,足见陆永渚的态度了。

且岁岁方才所言,陆永渚是个短命的,没两年活头了,只怕这里头有诸多隐情,或许夫君还有其他考量。

沈征胜知晓自家夫人就是嘴上不饶人,实则有勇有谋。

他们夫妻恩爱二十年,他深谙其中的相处之道,当即便点了头,带着股狠劲说道:

“一会儿,为夫自当给他点颜色瞧瞧!”

这话说到了纪宛的心坎上,她立刻舒缓了面色,满意地点了头。

沈嘉岁看到这一幕,不由破涕为笑。

就在这时,外头有人来报,陆将军携陆夫人登门了。

纪宛闻言冷笑一声:“来的真快,先晾他们一会儿!”

————

陆夫人被请进内院的时候,已经和陆将军在会客厅干坐了一刻钟。

没有茶水,也没有下人伺候。

陆将军自认有亏,岿然不动,陆夫人心里却很是不满。

这会儿终于见到纪宛,陆夫人心里憋着一股气,却又不得不赔笑致歉。

纪宛冷冰冰的,并不接茬。

陆夫人笑着笑着,脸也僵了,心中暗啐:

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,难怪沈嘉岁一样不讨喜。

这般说来,铮儿之所以移情,难道沈嘉岁就没有半点错吗?分明她也无能,连铮儿的心都拢不住!

心里这般想着,陆夫人可不敢在此刻表现出来,她微微吐出一口气,又赔笑着说道:

“姐姐,你也知道的,我最喜欢岁丫头了,是铮儿那孩子没福气,没眼光,老爷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。”

“让我见见岁丫头,当面替铮儿赔个不是,如此我心里头才踏实些。”

其实,陆夫人有自己的考量。

夫君这次当真是被铮儿气狠了,若此事迟迟不解,只怕铮儿在夫君心中会越发没有地位。

沈嘉岁与铮儿早有婚约在身,这些年想来也是有感情的。

且铮儿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公子,玉树临风,器宇轩昂,沈嘉岁一个小姑娘,哪能不动心?

只要今日探得沈嘉岁对铮儿还未死心,还愿嫁,她便去劝劝铮儿,哪怕是以死相逼,也要让铮儿将沈嘉岁娶回家!

至于那个顾惜枝,无论纳了做妾还是养在外头,都无伤大雅。

沈征胜夫妇或许会加以阻拦,但到底女大不由娘,所以这症结啊,还得落在沈嘉岁身上!

想到此处,陆夫人愈发殷勤了起来,连连说了许多好话,瞧那架势,今日要是不见到沈嘉岁,她就得愧疚死。

纪宛无动于衷,甚至暗暗翻了个白眼。

谁知这时,内室里的沈嘉岁忽然主动掀帘走了出来。

纪宛见状立刻起身迎上去,也不避着陆夫人,直言道:“岁岁,你不必顾及什么两家情分,咱不想见就不见!”

陆夫人没想到纪宛如此不留情面,恨得暗暗咬牙,却还是迫不及待走了过去。

当她一眼瞧见沈嘉岁通红的眼眶时,瞬间两眼放光。

这模样一看就哭过!

距铮儿提出退婚也过去一两个时辰了,还哭成这般,这沈嘉岁对铮儿哪里只是余情未了,分明是情根深种,不能自拔呀!

好好好,事情总算有转机了!

待到将来她做了沈嘉岁的婆母,沈嘉岁就得在她手底下过日子,看纪宛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!

陆夫人这般想着,急忙去拉沈嘉岁的手,开口便道:“岁丫头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

“可你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就算你百般死缠烂打,云峥哥哥心中只有顾姐姐,甚至不惜和陆伯伯闹翻,也要和顾姐姐长相厮守!”

“哼,沈嘉岁,我从前竟不知,京中还有如你这般忘恩负义、厚颜无耻之人!”

沈嘉岁眨巴眨巴眼睛,愣是耐心地听完了。

直到宁丰枝闭了嘴,沈嘉岁这才面露兴味之色,偏头笑问道:

“她......是这么和你们说的?”

“事实不就是如此吗?”

宁丰枝见沈嘉岁被她当面揭穿真面目,竟还笑得出来,不由大感震惊。

沈嘉岁没有急着否认,而是问道:“顾惜枝也来了?”

宁丰枝想到沈嘉岁方才展现出的—身蛮力,顿时心生警惕。

“你想做什么?顾姐姐已经主动离开定国将军府了,难道你还不肯放过她吗?”

“我告诉你,我和哥哥受云峥哥哥所托,今日定不会让你动顾姐姐—根汗毛的!”

沈嘉岁见宁丰枝这反应,便知顾惜枝定也参加了今日的赏花宴。

有时候,真的连她都不得不佩服顾惜枝。

若是换成旁人,做下背叛姐妹、与人私相授受的行径,哪里还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?

可她不仅毫不避讳,甚至巧舌如簧颠倒黑白,将所有人哄骗得团团转。

当然,也是因为顾惜枝和陆云铮实在了解从前的她,笃定她定不愿参加这种宴会。

届时,“真相”就凭顾惜枝—张嘴罢了,而她人在家中坐,脏水天上来,毫无所觉之间便成为了京中臭名昭著的小人。

到时候她再出来为自己辩驳?

只怕相信她的人寥寥无几,甚至众人早已不在乎真相,只是人云亦云,当个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。

思绪走到这里,沈嘉岁不由—愣,因为她突然想通了前世的—些事。

难怪了......

上—世她与陆云铮成婚后,以昭勇将军府少夫人的身份参加过几次京中宴会。

可不知为何,其他夫人都不愿与她亲近,让她生出了被孤立排斥之感。

彼时她还以为,这是她从不参加宴会,与旁人不熟识的缘故。

如今想来,只怕那时候她在京中就早已声名狼藉,被人暗地里不知笑话讥讽过多少回了。

今日她若不曾起念前来参加赏花宴,定又让顾惜枝得逞了!

想到这里,沈嘉岁顿时心头火起。

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,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。

顾惜枝既然如此乐衷于颠倒是非,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叫她永远也没脸再出现在人前!

“顾惜枝在西院是不是?”沈嘉岁冷脸问道。

宁丰枝瞧见沈嘉岁这番模样,越发心生退意,她摇了摇头,“顾姐姐不想见你,郡主就在西院,你......你别想胡来!”

沈嘉岁仔细—想,方才那丫鬟瞧着是要将她往西院带的,顾惜枝定不敢在人前与她碰面,或许已经躲开了。

这偌大的亲王府,找—个有心躲避之人,倒当真不容易。

如此......不如来出激将法!

沈嘉岁心中有数后,当即冷笑—声:“不想见我?她怕是不敢见我吧!”

宁丰枝闻言立刻出言相护:“就算你力大如牛,在这亲王府,有郡主做主,顾姐姐有何不敢?”

“因为她所言皆虚,将你们这些大家闺秀都玩弄于股掌之间,—旦与我对质便露了馅,自然不敢见我。”

眼看宁丰枝还要出言反驳,沈嘉岁及时抬手阻止,淡声说道:


“若我没猜错的话,你是会凫水的吧......”

“你这是想取沈嘉岁而代之,成为定国将军府唯一的女儿,对吗?”

最后一个字轻飘飘地钻进了顾惜枝的耳朵里,她瞳孔骤然收缩,呼吸变得粗重急促,脸色更是煞白如纸。

她张了张嘴,这一刻竟半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
陆夫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她讥笑一声,缓缓直起身来,冲婆子冷声吩咐:“带走!”

没想到就在这时,门口响起了一道惊喝声:“娘!”

陆夫人闻声扭头看去,当瞧见陆云铮面带惊怒之色站在门口时,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。

这时候,铮儿不应该正在兵马指挥司当值吗?

......

陆云铮到底不敢赌。

他一路避开闹市,紧赶慢赶回到榕花巷,当瞧见巷子口停着的一辆马车时,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。

待他飞身下马,疾奔至别院时,还是瞧见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。

顾惜枝发髻散乱,被两个婆子强硬地压跪在地,她面上泪痕犹在,左侧脸颊更是肿胀而起,能瞧见十分清晰的巴掌印。

陆云铮呼吸一窒,震怒与心疼齐齐涌上心头。

上天眷顾,让他重活了一回,如今他只有两个愿望,一是再现前世的辉煌,二便是和顾惜枝长相厮守。

没想到这才第二日,他就险些失去顾惜枝,而始作俑者不是沈嘉岁,是上一世十分喜爱惜枝的娘!

顾惜枝本已心生绝望。

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人发现了,而此人是陆云铮的母亲,是原本要成为她婆母的人。

如此一来,陆夫人定会千方百计阻拦自己嫁给云峥的。

顾惜枝心头万般思绪翻涌,可在听到陆云铮声音的瞬间,所有彷徨竟奇妙地安定了下来。

因为她意识到,一切还未定局!

只要陆云铮一如既往坚定地站在她这边,便是陆夫人也不足为惧!

想到这里,顾惜枝猛地抬起头来,冲着陆云铮泣呼出声:“云峥!”

她声音颤抖,眼泪簌簌而下,可转瞬间又摇了摇头。

“云峥,我没事,你不要怪夫人,夫人都是为了你好,夫人不曾伤害我!”

她说这话的时候仰起头,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醒目的巴掌印。

陆云铮听到这里,心中怜惜愧疚万分,对陆夫人又怨又气,立刻抬步走了过来。

陆夫人却心头火气。

这女子不仅工于心计,而且惯会做戏,难道她以为,在铮儿心中,她还能越过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不成!

且顾惜枝句句好似为她开脱,实则字字都在控诉,这分明是挑拨她和铮儿的母子关系。

想到这里,陆夫人当真气怒难平,抬手就要再给顾惜枝一个巴掌。

顾惜枝眼里瞬间闪过一抹精光,竟就这般不闪不避。

“娘!您到底还要如何!”

陆云铮已然赶到,他一把握住了陆夫人的手腕,声音听着怒气腾腾。

陆夫人只觉手腕一阵疼痛,再抬头时,便对上了一脸厉色的陆云铮。

她先是怔然,随即眼里溢出了浓浓的不可置信之色。

“铮儿,你......”

瞧见陆夫人震惊的神情,陆云铮稍稍回神,当即就松了手,但是他心中依旧怨气十足。

他没想到,娘会如此不依不饶,甚至趁着他当值的时候来为难惜枝,不仅打伤了惜枝,还害他擅离职守。

他俯下身去,见两个婆子还压着顾惜枝,登时暴怒大喝:“狗奴才,滚!”


白芨十分顺利地见到了陆将军和陆夫人。

陆将军生得魁梧,此刻面上还带着笑。

今日长子去沈家提亲,他也细细嘱咐过了,对沈嘉岁这个儿媳妇,他是一百个满意的。

要知道,这桩亲事可是他当年苦苦求来的!

陆夫人就坐在陆将军身旁,三十六七的年纪,很是端庄。

只是她似乎过得并不算快意,嘴角时刻紧绷着,凌厉中透着股倦意。

白芨规规矩矩行了礼,陆将军还纳罕,笑着问道:“听门人说,你有急事求见,可是岁丫头让你来的?”

白芨摇了摇头,将陆家的传家玉佩双手奉上,字正腔圆道:

“奴婢奉夫人之命,归还府上宝佩,并传夫人话——将军府教了个好儿子,这门亲事我沈家高攀不起!”

“什么!?”

座上陆将军与陆夫人闻言霍然起身,大惊失色。

————

陆府后院。

周姨娘懒懒歪在榻上,身旁一个容色清丽的少女捻着针线,正是府上庶出的小姐陆云瑶。

此时母女二人说说笑笑,倒也惬意。

就在这时,一仆妇匆匆忙忙迈进屋中,口中低呼:“姨娘,姨娘,大奇事啊!”

周姨娘闻言微微撑起上半身,笑道:“林妈妈,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,这般大惊小怪可不像你。”

陆云瑶也一脸好奇地偏过头来。

林妈妈显然是周姨娘身边惯常伺候的,这会儿也不管这句调侃,往榻边一靠,疾声道:

“姨娘,奇了奇了!前头传来消息,大少爷今日悔了与沈家姑娘的亲事,开口求娶定国将军府那个养女呢!”

“什么?”

周姨娘猛地直起身子,连一旁的陆云瑶也发出了低呼声。

“林妈妈,此话当真?”周姨娘瞪大了眼睛,急切地求证道。

林妈妈连连点头,“姨娘,真真的!”

“沈姑娘的贴身丫鬟这会儿就在正厅呢,听说奉了沈夫人的吩咐来还玉佩,说话不留余地,瞧着像是——”

林妈妈手上做了个一刀两断的动作。

周姨娘听到这里,瞬间美眸生光,按捺不住站起身来。

“好啊,好啊,原以为陆云铮与沈家婚事一成,晟哥儿这辈子都越不过他去。”

“没想到这陆云铮放着阳光道不走,非要落这么一步臭棋!”

林妈妈见周姨娘似乎有了计较,连忙请示道:“姨娘,接下来咱们该?”

周姨娘淡淡笑了笑,意味深长道:“林妈妈,咱不出手害人,免得损了阴德,也让将军难做。”

“但这陆云铮偏自掘坟墓,咱落井下石、火上浇油还不容易吗?”

“走,随我去前头瞧瞧。”

周姨娘方走出几步,忽然又回身揉了揉陆云瑶的头,笑着说道:

“瑶儿,你还小,府上的事都莫掺和,姨娘从来行事谨慎,无需忧心,待姨娘回来,可要检看你绣的花样,用心些。”

陆云瑶乖乖点了头。

周姨娘见状转身离去,面上隐有坚定之色闪过。

瑶儿,姨娘定会为你和晟哥儿争一份光明前程来!

————

马车停在了陆府门口。

车帘掀开,陆云铮率先跳下,而后朝车厢内伸出手去。

很快,一只纤手搭了上来,随即从车上走下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,正是顾惜枝。

从定国将军府出来后,陆云铮的嘴角便没落下去过。

“惜枝,咱们到了。”

顾惜枝抬头,透过帷帽望着威严的昭勇将军府大门,心潮一阵起伏,可以说得上是五味杂陈了。

她来过陆府很多次,只不过每次都是跟在沈嘉岁身后,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嘉岁身上......

想到这里,顾惜枝攥了攥手。

今后,不一样了!

“云峥,你想好怎么和将军还有夫人解释了吗?”

在马车上,顾惜枝其实已经问过一次了,陆云铮说他自有办法,让她安心。

但此刻站在将军府门口,她还是不免一阵忧虑,毕竟,陆将军中意的儿媳妇是沈嘉岁。

而她如今离了沈家,便是将一切都赌在云峥身上了。

陆云铮深吸一口气,他也知晓里头有一场疾风暴雨在等着自己。

但是,就凭他重来一次占尽先机,他有信心说服父亲!

定国将军府注定要亡,早早和他们撇清关系才是明智之举。

想到这里,陆云铮拉住顾惜枝的手,温声宽慰道:“惜枝,我定会说服父亲的,母亲一向疼我,自无不肯的道理。只是一会儿,可能会让你受些委屈......”

顾惜枝听闻此言心头大定,一时的委屈换一世的风光,很值!

她软了神色,满心信赖地说道:“云峥,有你在,我不怕。”

陆云铮见顾惜枝如此信赖他,心头大受感动,越发斗志满满。

二人携手进了陆府,正跨进正厅,迎面就碰上了正要离开的白芨。

“是你!”

“白芨!”

陆云铮和顾惜枝齐齐低呼一声,本能觉得不妙。

白芨却不肯理会他们,径直就要离去,却被陆云铮黑着脸伸手拦住了。

“站住!”

“好个卑鄙的沈嘉岁,表面上一副大度不纠缠的模样,却没想到还不死心,竟转头就让你赶到陆府来告状!”

“她以为,让父亲母亲压着我,我就会回心转意去娶她吗?她如此表里不一,手段卑劣,只会让我觉得恶心!”

“她自己怎么不来?是羞于见我和惜枝,躲在后头当起缩头乌龟了吗?”

顾惜枝满腹委屈,适时补了一句,“也不知白芨都说了些什么,只怕将军与夫人更要不喜惜枝了。”

陆云铮听到这话,顿觉一口火气贯上心头。

“贱婢,方才在沈家就尊卑不分,如今还敢到陆府颠倒黑白,今日若不教训你,倒叫你狗仗人势,越发蹬鼻子上脸了!”

白芨眼看陆云铮抬起了手,她倒是个有胆识的,不闪不避,反而挺起胸膛扬声道:

“陆将军,贵府大公子毁约在前,无理在后,奴婢奉命前来还玉,竟还要受如此侮辱不成?”

白芨话音刚落,便见陆将军从厅中快步走出,他面色阴沉,已经在暴怒的边缘,开口便声如雷霆:

“你这孽障,还不过来给我跪下!”


陆云铮扭头看去,只见不远处,周姨娘摇着把团扇款款走来。

他眉头瞬间拢起,心中却已无上一世的忌惮之意。

前世周姨娘仗着父亲的宠爱,确实给他使了不少绊子,娘也是恨极了她。

但是父亲战死后,周姨娘失了依靠,便被娘“处理”了。

陆云铮不知是怎么个“处理”法,反正待他从边关归京时,府上已经没有半点周姨娘的痕迹了。

至于那对庶弟庶妹,他亦不曾见着,因心急去见惜枝,他也懒得追问一句。

陆云铮还在回忆上一世的情形,周姨娘已经走到了近前,也不知方才在角落里,她到底听了多久。

陆夫人一见周姨娘前来掺和,便觉不妙,陆将军也稍稍敛起了眉头。

他并不希望瞧见府中内斗。

周姨娘是个聪明的,她很了解陆将军心中所想,故而并不曾针对陆云铮,一双美眸只是落在了顾惜枝身上。

“啧啧,果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貌,难怪大少爷甘愿舍了定国将军府的亲事。”

“妾身若没记错的话,这姑娘跟着沈姑娘来过几回陆府吧?”

陆云铮见周姨娘阴阳怪气,满心不耐,又顾忌她得父亲的心,便冷冷说道:

“姨娘,此事与你无关。”

周姨娘乖觉地点了点头,却又说道:“妾身确实管不得府中之事,只是方才瞧了一会儿,却不得不给大少爷提个醒。”

“此女心机深沉,惯会演戏,大少爷您可要留个心眼啊。”

顾惜枝听闻此言,眼泪流得更凶了。

这一刻,她突然开始后悔了。

她没想到,陆云铮口中的“受些委屈”竟是让她承受如此多的侮辱。

可偏偏如今,正如干爹临别所言,她能依靠的只有陆云铮一人了。

“云峥,带我走吧,带我走吧。”

顾惜枝紧紧扯住陆云铮的衣襟,仿佛已经不堪受辱,连声音都是颤抖的。

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,犹如一个随时就会破碎的瓷娃娃。

以退为进,她只能如此了。

陆云铮瞧见顾惜枝脆弱至此,只觉钻心的疼,这可是他爱了两世的姑娘啊!

“周姨娘,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!”

陆云铮霍然抬头,面色狠戾。

周姨娘似乎吓到了,立刻快步躲到了陆将军身后,嘴上却没停:

“大公子,瞧瞧,您完全被这女子拿捏了,她不过掉几颗眼泪,您便心神大动。”

“她若当真如您说得这般好,明知您是沈姑娘的未婚夫婿,她就该离得远远的。”

“即便动了情,礼义廉耻在上,她也该尽早歇了这份心思。”

“我看她就是相中了大公子乃人中龙凤,又身份尊贵,这是蓄谋已久,一心想当咱将军府的少夫人呢!”

这一次,陆夫人极难得地没有阻止周姨娘。

铮儿如今只怕是中了这女子的邪,是该有个人来点醒他!

顾惜枝听到此处,只觉自己心里那点儿小九九被人当面扒了个一干二净,无处躲藏。

她面色惨白,紧咬下唇,在羞愤上涌的瞬间又很快说服了自己。

人往高处走,她费尽心机想要为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,又有什么错呢?

难道她就该乖乖听从干娘的安排,嫁给那个碌碌无为的伯府次子不成?

眼看如今形势不妙,顾惜枝生怕周姨娘说出更难听的话来,索性头一歪,直接昏了过去。

这一下,陆云铮彻底心慌了。

“惜枝!惜枝!”

周姨娘暗暗勾了勾嘴角。

就这点儿手段,还真不够看呐.....

“晕了?大少爷,快掐掐虎口,按按人中也成,都能叫醒的。”周姨娘好心开口。

“闭嘴!”

陆云铮怒喝出声,一把将顾惜枝打横抱起。

顾惜枝此番受辱,他心中亏欠万分,此刻对上自家爹娘,也放出了狠话:

“爹娘,我这辈子非惜枝不娶,方才也说了,之所以放弃沈家的亲事,另有缘由。”

陆夫人急得不行,担心陆云铮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,疾言催促道:

“究竟有何缘由,铮儿你倒是说呀!只要能说服你爹,一切都好商量!”

陆云铮显然也下定了决心,此刻他上前一步,压低了声音说道:

“爹,定国将军府不出两年便会满门覆灭,孩儿今日所为,也是想尽早和沈家撇清关系,免得将来被牵——”

“混账!”

陆将军甚至还没听完就已经怒斥出声,满眼失望!

“定国将军府如日中天,沈将军又圣眷正浓,你为了区区一个顾惜枝,竟然编造如此谎言,陆云铮,你太让我失望了!”

陆夫人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,此刻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。

“铮儿,你在胡言乱语什么?”

陆云铮心中大急,“爹娘,你们若不信,孩儿可以提供更多证据,但是必须先进书房!”

陆云铮说这话的时候,瞥了周姨娘一眼。

重生之事玄之又玄,为了顺利娶到惜枝,他可以将部分真相告诉爹娘,但绝不能让外人知晓。

但是,陆将军已经不信陆云铮的半句话了,他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,最后一次劝道:

“现在你就随我去沈家赔罪,将顾姑娘送回去,只要岁丫头还肯原谅你,咱们两家还是姻亲。”

“即便亲事不成,至少情分还在,不至于让你自毁前程!”

陆夫人也跟着在一旁劝道:“铮儿,听你爹的,这女子心机太深,你别被她利用了!”

陆云铮眼看爹娘无论如何都要阻拦自己和惜枝,只觉又是心寒又是绝望。

他和惜枝已经错过一世了,无论如何,他不会错过第二次!

爹娘难道以为,没了沈家的襄助他就不行了吗?

他们不知道,上辈子,他可是完成了爹都未完成的壮举,大败漠国,成了盛朝的大英雄!

而这一次他占尽先机,只会比上一世更辉煌,更受万人敬仰!

思及此,陆云铮缓缓后退几步,决绝开口:“定国将军府我是不可能再去的,这辈子除了惜枝,我谁也不要!”

“爹娘,若你们执意阻挠——”

陆云铮说到这里,忽然抱着顾惜枝,大踏步转身离去。

陆夫人吓得面色惨白,急忙追上前去,惊惶出声:“铮儿,你这是做什么!”

“让他走!”

陆将军却暴喝出声。

陆云铮本已停下,闻言再次迈步。

陆夫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,声声高呼:“铮儿,莫要冲动啊!”

陆将军连连冷笑:“陆云铮,不要以为你翅膀已经硬了,离了将军府,你什么也不是!”

陆云铮脚步不停,冷声回呛:“爹,您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,您的儿子——从不是池中之物!”

他腰背挺直,一路不停,抱着昏迷的顾惜枝径直出了陆府。

陆夫人在身后声声泣呼,也未能换得陆云铮一个回头。

周姨娘乖乖站在陆将军身后,面上明明满是惊惶之色,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扬起......


陆云铮白日里从陆府硬气出走,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再回去了,故而便在别院与顾惜枝一起用晚膳。

顾惜枝并无食欲,看着眼前的佳肴她眉头紧蹙,半晌忽然喃喃道:“还是不对......”

陆云铮今日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,但此时能同顾惜枝在一处,他已觉心满意足。

又因有重生之便利,他笃信自己不久后的将来必会出人头地,更感安心。

故而此时他胃口大开,听闻顾惜枝所言,只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惜枝,怎么了?”

顾惜枝将手中碗筷放下,凝声道:“云峥,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。”

“你我往来的那些书信我藏得极是妥帖,连一直伺候我的白露都不知晓。”

“难道就这般巧的,我屋中刚好遭了贼,那贼将书信翻了出来,又被白芨碰了个正着?”

“明明......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的,偏偏在最后一刻被毁了......”

顾惜枝心中满是不甘。

若不是那些书信突然被发现,她自信一定能说服干爹干娘,让他们将她风风光光嫁进陆府的!

陆云铮闻言缓缓抬起了头,他似是想到了什么,一双眼睛慢慢瞪大了,连筷子都脱手落了地。

顾惜枝吓了一跳,起身关切道:“云峥,你怎么了?”

其实顾惜枝还想问一句,为何今日陆云铮会在陆将军面前那般笃定地说:定国将军府不出两年便会满门覆灭。

只那时她还在装晕,此刻若问出口,倒是露馅了。

陆云铮缓缓起身,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今日沈嘉岁的所有表现。

难道,她也......

可是,不像啊。

以沈嘉岁那冲动鲁莽的性子,还有与他同归于尽时那恨不得生吞了他的神情,再次相见,她怎么可能如此冷静?

难道这么多年来,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?

陆云铮心中犹疑不定,只觉隐患骤生,如芒在背,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沈嘉岁面前,弄个清楚明白。

“云峥?”

顾惜枝有些被吓到了。

“云峥,你怎么了?”

陆云铮陡然回过神来,他环顾一周后,温声道:

“惜枝,这处别院在我名下,父亲母亲迟早会找过来的,用过晚膳后我们便走吧,我再去赁个新院子。”

无论沈嘉岁是否和他一样重活了一回,这院子到底不吉利,不能再住了。

陆云铮这话说的有些突然,顾惜枝不明所以,却还是乖巧地点了头。

“云峥,你去哪儿,我便去哪儿。”

陆云铮看着全身心信赖着他的顾惜枝,心中百般怜惜,犹豫了一瞬,还是将自己重生一事瞒下了。

惜枝本就胆小,若知晓他曾死在沈嘉岁手上,怕是要吓得夜不能寐、寝食难安了,自己何必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呢?

当务之急,还是尽快找机会试沈嘉岁一试!

————

不过一日的功夫,沈陆两家之事便传遍了京城。

沈征胜身为定国将军,虽因失利在战场上断了一臂,但归京后天恩不减,依旧是圣上跟前的红人。

沈征胜退下来后,陆永渚便是抵御漠国的中流砥柱,两家结亲自然备受瞩目。

但今日陆云铮上门提亲,却从定国将军府带走了一个姑娘,后来二人携手回了陆府,又灰溜溜地离开了。

京中多少人精呐,一下子就嗅出了不寻常来。

定国将军府也很快放出了消息,说是陆云铮背信弃义,不堪为婿,他们主动退了亲。

陆家对此并未出言辩驳,瞧着像是认下了。

京中有消息灵通的,很快就将这场退亲风波扒了个七七八八。

原来沈征胜有个养女,说是下属的遗孤,也不知是不是他当年在边关留下的风流债。

总之,那陆云铮没瞧上沈家小姐,倒对那养女死心塌地,这是要悔婚另娶了。

结果呢,陆将军不同意,陆云铮痴心不改,不惜与家中决裂,带着美人愤而出走。

京中诸人传得是有鼻子有眼,都道沈家那养女怕是有国色天香之姿,这才引得陆云铮神魂颠倒。

也有人说,那个沈姑娘惯爱舞刀弄枪,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,被嫌弃也是常理。

世人到底对女子严苛,不过一日的功夫,沈嘉岁就被传成了因相貌丑陋又不解风情而被抛弃的一方。

而陆云铮,不过是多了件风流轶事罢了。

倒也有人明事理,怒斥陆云铮背信弃义,移情别恋,非君子所为。

提到顾惜枝的,便说沈家养了个白眼狼,好好的,将嫡女的亲事给抢了。

反正众说纷纭,两家私事彻底被摆在了明面上。

————

定国将军府。

沈嘉岁练完一套枪法后,大汗淋漓回了屋,拿起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,只觉畅快无比。

上一世嫁入陆府后,陆云铮便对她不冷不热,婆母嫌她在院中耍枪不成体统,派丫鬟来说了好几回。

她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,便将长枪收了起来,谁知这一收,便再无重见天日之时。

方才回屋,她一眼便瞧见了长枪立在架上,只觉心痒难耐,当即就跑到院子里舞了起来。

是有些手生了。

无碍,今后再无人能来拘她!

沈嘉岁正觉心情愉悦,此时白芨从外头进屋,脸色很是难看。

见沈嘉岁望过来,她赶紧收敛神色,挤出一丝笑来。

沈嘉岁扬了扬眉,“是听到什么话了?”

白芨见自家小姐心里门清着,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,气恨道:

“小姐,奴婢真恨不得去缝上他们的嘴!”

沈嘉岁松了松衣襟,一边朝内室走去,一边笑道:“那你可有的忙了,满京城多少张嘴,你得缝到猴年马月去。”

白芨觉得自家小姐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,不由急得满头大汗:

“小姐,您不知道他们传的有多难听!”

沈嘉岁当然知道。

前世沈家被冤通敌叛国之时,无数谩骂与诅咒扑面而来,她去将军府门前看过,地上黑红黑红一片,被人泼了不知多少鸡血狗血。

她这个因出嫁而幸免的沈家小姐,被人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了无数遍。

三人成虎,积毁销骨,她若当真因此一头撞死在将军府门口,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。

“好白芨,你若和他们计较,那得先把自己怄死,快来帮我将头发挽上,我好去沐浴一番。”

白芨怔怔看着沈嘉岁神色轻松地走进内室,不由愣在原地。

她总觉得今日的小姐怪怪的,和从前不太一样......



一剑透胸,一簪入喉。

刚刚大胜而归、名扬盛朝的少将军陆云铮被人发现时,已经和他的夫人沈嘉岁惨死于京西一家别院。

经大理寺所查,二人系自相残杀,同归于尽。

————

“小姐?小姐?”

耳畔呼声响起时,沈嘉岁还未从胸口剧痛中缓过神来。

她茫茫然抬头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。

“白芨?”沈嘉岁喃喃出声。

丫鬟白芨脆生生应了,随即面上又带了揶揄之色,“小姐,您这是又不去了?”

“去哪?”沈嘉岁下意识问道。

白芨面上笑容越发扩大了,打趣道:“今日陆公子上门提亲,此刻想必正在永安堂呢,您不是说要去瞧瞧吗?”

“小姐若实在害羞,咱们就不去了,毕竟......”

白芨后头的话,沈嘉岁已经听不清了。

她脑中一阵嗡鸣,举目环顾四周,只觉肝胆剧颤!

她.....她明明已经和陆云铮同归于尽了,可是此时此刻,她却站在家中,站在走过无数次的清风长廊上。

难道......难道是上苍听到了她临死前的祈求,让她回到了陆云铮上门提亲这一日?

“小姐?”

白芨见沈嘉岁忽然白了脸色,不由吓了一跳。

可是下一刻,沈嘉岁已经提起裙摆,朝着永安堂方向急奔而去。

白芨先是一愣,随即笑着摇了摇头。

小姐还真是心急。

不过那陆公子器宇轩昂,与小姐确实相配,二人早有婚约在身,如今终于到喜结良缘的时候了!

白芨这般欢喜地想着,也快步追了上去。

很快永安堂便到了,沈嘉岁才迈进院子里,一道熟悉入骨的声音便传入耳畔:

“沈伯父,沈伯母,云峥今日上门,为求娶府上顾小姐,还请伯父伯母成全。”

语气坚决,带着急切,正是陆云铮。

沈嘉岁闻言猛地顿住了脚步,面上满是愕然。

上辈子的今日,陆云铮求娶的明明是她。

不一样了。

电光火石之间,一个念头闪过沈嘉岁的脑海。

难道陆云铮和她一样也......

“你说什么?”

主位上,定国将军沈征胜与夫人纪宛霍然起身,满眼的不可思议。

陆云铮挺直了腰背,扬声重复道:“晚辈倾心府上顾惜枝顾姑娘,今日特上门求——”

“啊——”

这时候,匆匆追上来的白芨恰好听到这句话,没忍住低叫出声。

堂中三人闻声齐齐看了过来,沈征胜与纪宛瞧见沈嘉岁的那一刻,纷纷面色大变。

“岁岁!”

纪宛顾不得怒斥陆云铮,匆匆迎了出来。

当看到沈嘉岁面色惨白之时,纪宛心疼不已,赶紧将自家女儿拥入怀中。

沈家与陆家皆为将门,陆家家主陆永渚曾是沈征胜的左副将,如今已升为昭勇将军,接了沈征胜的班。

沈嘉岁十岁那年,陆永渚亲自登门,诚意满满为长子陆云铮求亲。

沈征胜见两个孩子年岁相当,那陆云铮又是个好苗子,陆永渚还是自己的老部下,两家知根知底。

如此,沈嘉岁以后嫁过去,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委屈,便应下了这门亲事。

两个孩子因此相识,一起习武,一起玩耍,很是相配。

所有人都认为,这是一场天作之合。

今日是陆云铮上门提亲的日子,一早纪宛还为沈嘉岁精心打扮了一番。

忆起今早梳妆时,镜中女儿露出的羞涩模样,纪宛便觉心如刀割。

女儿对陆云铮......是有真心的,此刻只怕是肝肠寸断。

沈嘉岁在白芨出声的瞬间,便迅速调整了神态,苍白的面色与惊惶的眼神恰到好处。

对上陆云铮目光的瞬间,她没有错过陆云铮脸上的混乱之色,那是恨意与惧意纠缠,还透着丝感慨与迷茫。

果然,陆云铮也重生了!

“混账!”

这时候,沈征胜突然暴喝一声,将身旁的茶几一掌拍断。

“陆云铮,你竟敢负了岁岁!你可知这桩亲事是你爹当年央着求着,我才应下的!”

陆云铮本也怀疑,沈嘉岁会不会和他一样重来一回。

但此时此刻,他并未从沈嘉岁身上看出破绽。

他自认是了解沈嘉岁的,她那样敢爱敢恨又冲动的性子,若当真重生回来,只怕早就提剑杀过来了。

思及此,陆云铮便缓缓收回了目光。

当务之急,是尽早将惜枝娶回家!

想起顾惜枝,陆云铮只觉心头一阵滚烫,那才是他的爱人,亦是这世间最爱他的人!

既然将来他注定会成为名扬天下的少将军,又何必像上一世那般畏首畏尾,因不敢得罪沈征胜而迎娶沈嘉岁呢?

有了底气后,陆云铮语气越发坚定,“沈伯父,我对岁岁从来只有兄妹之情,我心悦之人乃是顾姑娘。”

“当年的婚约不过是我爹一厢情愿,那时我还小,不知情爱为何物,亦做不得自己的主。”

“再者,伯父从来将顾姑娘当成亲生女儿看待,我若娶了顾姑娘,一样可以延续两家的交情。”

沈征胜夫妇确实将顾惜枝当成了亲生女儿。

当年盛朝与北地的漠国大战,沈征胜与敌军陷入苦战。

撤退时,身为右副将的顾长申为掩护沈征胜而丢了性命,沈征胜自己也在那一役中失了左臂。

消息传回边城后,顾夫人承受不住打击病倒了,待沈征胜前去探望时,顾夫人将年少的顾惜枝托付给他后,便撒手人寰了。

沈征胜心中愧疚难当,又感念顾副将救命之恩,便将顾惜枝送回京城,养在府中,视若亲生。

那一年,顾惜枝十一岁,沈嘉岁十二岁。

当时将军夫人纪宛还曾怀疑,顾惜枝是沈征胜在边关的私生女,不免闹了一场。

后来得知真相,纪宛只觉对顾惜枝满是亏欠,从此但凡沈嘉岁有的,顾惜枝也定有一份。

沈嘉岁同样将顾惜枝视若亲妹妹,处处护着她,无论去哪儿都带着她。

顾惜枝也就这般自然而然同陆云铮相识了。

顾惜枝是个极温柔的性子,最是善解人意,所有人都很喜欢她。

故而,纪宛并不认为顾惜枝会背叛沈嘉岁,只觉陆云铮不仅背信弃义,甚至还看上了她另一个女儿,只觉怒意滔天,当即冷斥出声:

“好个不知廉耻,不仁不义的陆家小辈!”

“你口口声声看上了惜枝,惜枝温柔守礼,与岁岁姐妹情深,又怎会看得上你!”

“且你若对岁岁从来只是兄妹之情,为何不早早提出解除婚约,偏偏等到提亲之日!”

“你此番毁约,可曾禀过你的父亲,可曾问过你的良心!”


沈嘉岁靠在娘亲怀中,听得娘亲厉声为她做主,忆起上一世母女相拥诀别的惨痛之景,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。

可眼见娘亲话里话外对顾惜枝也满是信任,沈嘉岁心头又酸又痛。

她也曾将真心掏给顾惜枝,甚至待她比对自己的亲弟弟还要上心。

毕竟,救命之恩大过天,若不是顾副将的舍命相护,她也没有爹爹了。

说来也是奇怪,顾惜枝和所有人都处得极好,唯独对陆云铮一直都是冷冰冰的。

沈嘉岁还曾问过,是不是陆云铮偷偷欺负她了。

顾惜枝却义正言辞地答:“陆公子是岁岁你的未婚夫婿,我身为女子,身为岁岁的女伴,自当避嫌。”

一个是知根知底的未婚夫婿,一个是亲如姐妹的救命恩人,她当真不曾怀疑分毫。

可笑啊,直到沈家倾覆她才知道,陆云铮与顾惜枝早已背着她私相授受,暗通款曲!

陆云铮为了将顾惜枝光明正大迎娶入府,竟不惜害她沈家满门!

想到此处,沈嘉岁止不住浑身颤抖,当真恨不得提剑将陆云铮捅个对穿!

但是理智告诉她,沈府通敌叛国一案迷雾重重,牵涉甚广,绝不是区区陆云铮能够办到的。

若不找出一手遮天的幕后黑手,沈家在明那人在暗,只怕后患无穷!

这也是她方才假意惊惶,不愿让陆云铮发现她也重生的最大原因。

她要借着陆云铮,顺藤摸瓜找到那背后之人!

不过,当务之急是尽快让爹娘看清顾惜枝的真面目,免得被身边人算计!

“娘,等等!”

沈嘉岁思及此,顿时开口阻止了纪宛。

纪宛见自家女儿还在维护陆云铮,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。

“岁岁,是爹娘的错,爹娘有眼无珠,以为这陆云铮会是你的良配。”

“如今你也看到了,此人背信弃义,还敢觊觎惜枝,这样的人,咱不要也罢!”

陆云铮见此时的沈嘉岁还对他一往情深,忆起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,心中极难得地生出了一丝犹豫。

其实,若惜枝不曾出现,他是愿意和沈嘉岁共度一生的,但感情这种东西,谁又说得清楚呢?

况且上辈子,沈嘉岁临死反扑,将簪子刺入他喉咙时的狠戾绝情模样犹在眼前,他这辈子是万万不可能再接受她了。

再者,定国将军府注定是没有好下场的,娶走惜枝后,他还须尽早和沈家彻底撇清关系!

此时,沈征胜也快步走到了沈嘉岁身旁,他宽厚的手掌搭在沈嘉岁肩上,温声说道:

“岁岁,别钻牛角尖,陆云铮根本配不上你。你放心,爹爹无论如何都会替你讨回公道的。”

“老陆那家伙教子无方,亏我这般信任他,将掌上明珠许给他家,这件事,我沈征胜绝不会善罢甘休!”

后头半句语气冷硬,是沈征胜盯着陆云铮的眼睛,一字一句说的。

陆云铮闻言面色微变。

上一世,他之所以委曲求全遵守婚约娶了沈嘉岁,一是不敢开罪定国将军府,二是因为......他爹也是个混账。

他是父亲的嫡长子,但并不受宠,因为父亲的心头爱是府上的周姨娘,他底下还有一双庶弟庶妹。

庶弟陆云晟只比他小一岁,如今在国子监求学,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。

“后悔了?”

沈征胜阅人无数,哪里会看不出陆云铮的神色变化。

陆云铮闻言攥了攥手,却很快绷直了嘴角,“此事晚辈确实理亏,但晚辈此时直言不讳,也好过和岁岁婚后成一对怨偶。”

沈嘉岁知晓陆云铮的底气从何而来。

前世那场污蔑沈家的大战,陆云铮的父亲陆永渚便是统帅,但他却马革裹尸、英勇牺牲。

而后陆云铮接过陆永渚的帅旗,大败漠国军队,名扬四海,天下人都说,陆云铮青出于蓝。

沈嘉岁不敢想,陆永渚之死有没有陆云铮的手笔,而这——是之后该查的事了。

想到这里,沈嘉岁迎着父母忧虑的目光,一步步朝陆云铮走去。

陆云铮眼里不可避免地闪过一抹惧意,他本能地后退半步,可很快又站定了。

此时的沈嘉岁对他情根深种,只怕还不死心,自己必须摆脱她的纠缠,方可顺利娶到惜枝。

想到这里,陆云铮露出自认恳切的神情,沉声道:

“岁岁,今日是我对不住你,你要何种补偿,我都可以答应,但我对你确实没有男女之情,也希望你莫要执着,我们——”

在距离陆云铮只有一步远的时候,沈嘉岁二话不说,抬手就甩了陆云铮一巴掌。

陆云铮往后一躲,却慢了半分,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,只觉眼冒金星,颊上更是火辣辣的疼。

沈嘉岁自小习武,论力气是比不得陆云铮的,但论速度与灵巧,她比陆云铮却是不遑多让。

“陆云铮,你是对不住我,沈陆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。”

沈嘉岁冷冷开口。

“今日之后,定国将军府自当广而告之,陆家大公子品行不端,不堪为沈家之婿,从今往后两家再无瓜葛!”

“但是,你竟然还敢觊觎惜枝,我沈家的女儿,你是一根手指头也别想沾!”

沈嘉岁话音刚落,纪宛立马给自家女儿撑腰,“没错,你陆云铮今后别想踏进我将军府半步!”

虽然挨了一巴掌,但听到沈嘉岁不再纠缠,干脆答应退亲之时,陆云铮也认了。

可没想到,沈嘉岁的话锋一下子转到了顾惜枝身上,让陆云铮瞬间变了脸色。

“退婚可以,无论你在外头如何诋毁我,我也毫无怨言,但我一定要娶惜枝!”

“诋毁?”沈嘉岁冷笑连连,“我说的可都是实话,你陆云铮哪一句当不得?”

沈嘉岁从来都是这么一副爱憎分明的样子,爱你时,一颗心都可以掏给你,可憎你时,便别想从她手上讨到半分好去。

陆云铮显然知晓沈嘉岁的性子,他不欲多费口舌,只强硬道:“我一定要娶惜枝,谁也不能阻拦!”

沈嘉岁见火候差不多了,当即拂袖退到了爹娘身旁,皱眉冷声道:

“爹娘,看样子陆云铮是不肯死心了,若让他出去到处嚷嚷,只怕会坏了惜枝的清誉。”

“女儿想着,是否让惜枝来一趟,让她同陆云铮当面说个清楚,也好断了陆云铮的妄想。”

“只是惜枝胆小,不知会不会吓到她?”

沈征胜与纪宛闻言,也不由蹙起了眉头。

纪宛性子到底果断,她想了想,当即拍板:“当断则断,今日非让陆云铮死了这条心不可,否则日后惜枝只怕不堪其扰!”

“白霜,将二小姐请到永安堂来。”


“对了,将此间事告知二小姐时,记得言语委婉些,莫要吓到她了。”

纪宛想了想,又不放心地补了句。

顾惜枝这些年在府上一直被称作二小姐。

白霜是纪宛身边的大丫鬟,行事自然周全,应声便去了。

这时候,趁着爹娘还在怒斥陆云铮,沈嘉岁快步走到白芨身旁,凑近她耳边,低声嘱咐了些什么。

白芨闻言瞪大了眼睛,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家小姐。

沈嘉岁却紧紧握住白芨的手,凝肃地点了点头。

白芨自小跟着沈嘉岁,也是有胆识的,忠诚更是毋庸置疑。

眼见小姐今日受了奇耻大辱,白芨正愁不能为小姐分忧解难,此时虽然不明白小姐的用意,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,转身出了永安堂。

沈嘉岁走回来时,见娘亲关切地看着自己,便挤出一丝笑,温声说道:

“娘,我还是担心惜枝,让白芨跟着一道去安抚安抚。”

纪宛见沈嘉岁自己明明受了莫大的委屈,却依旧不忘保护顾惜枝,这样好的女儿却被辜负,当即红了眼眶,柔声宽慰道:

“岁岁没事,天底下的好儿郎多的是,咱再寻再看,若岁岁不想找,爹娘便养你一辈子!”

沈嘉岁闻言,当即靠在纪宛肩上,鼻头酸痛难当。

“爹娘,女儿要一辈子守在你们身边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

纪宛轻轻给沈嘉岁顺着背,声音里也隐隐有了湿意。

这厢陆云铮知晓顾惜枝要来,一颗心已经飘飞出去了。

上一世他从边关凯旋,扫清了和惜枝之间的所有阻碍,原以为终于可以和惜枝长相厮守了。

可千算万算,没算到娘根本困不住沈嘉岁,竟让她尾随自己去到了京西别院。

彼时,惜枝亲眼看着自己死在了她面前,心中不知该如何悲痛惊惧......

思绪走到这里,陆云铮对顾惜枝的思念与怜惜便达到了顶峰。

他目光紧紧盯着院子入口,不肯移开半分。

半刻钟后,一道纤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。

来人容颜清丽,眉头微微蹙着,似乎含着几分哀愁,抬头朝这边看来时,长睫忽闪,眼眸又清澈无辜,很是惹人怜爱。

她身旁跟着的只有白霜。

此时众人已经无暇顾及,为何被沈嘉岁派去的白芨不曾一同前来,因为顾惜枝这会儿眼眶发红,步履匆忙,显得犹为楚楚可怜。

“惜枝!”

陆云铮情难自禁,远远便高呼出声,这一声饱含情意,让顾惜枝霍然朝他看去。

二人目光交织间,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情意涌动,但顾惜枝很快便移开了目光。

另一边,沈嘉岁紧紧盯着顾惜枝,不肯错过她脸上丝毫的神情变化,良久,她稍稍松了口气。

顾惜枝瞧着似乎并未重生。

不急,再看看。

这时候,顾惜枝已经走到了沈嘉岁身旁,她眸中含泪,一把牵紧了沈嘉岁的手,颤声说道:

“岁岁,你受委屈了。”

即便重来一世,沈嘉岁还是不得不佩服顾惜枝的演技。

上一世,陆云铮因为诸多顾忌不敢悔婚,这一次,他终于鼓起勇气直接向顾惜枝提亲,如此炙热的情意,只怕顾惜枝此刻心里已经乐开花了。

不就是演吗?

沈嘉岁摇了摇头,“惜枝,我没事,能在成婚前看清一个人,这是件幸事。”

“只是惜枝,陆云铮口口声声钟情于你,我知你对他从来不假辞色,更不是那种背叛姐妹、天打雷劈之人。”

“你快快与他说清,爹娘便命人将他乱棍打出去,从此咱们与他再无瓜葛,不必相见!”

听到沈嘉岁咬牙切齿说到“背叛姐妹、天打雷劈”之时,顾惜枝的眼皮轻轻跳了跳。

再无瓜葛,不必相见?

怎么可能呢,她是要与云峥长相厮守的。

顾惜枝敛下眉眼,不曾立刻应答。

沈嘉岁见状不由着急,“惜枝,你怎么?难道......难道你也......”

“岁岁,你别着急,惜枝只怕是有些吓到了。”

纪宛适时上前,轻轻拍了拍顾惜枝的肩膀,随即温声说道:

“惜枝别怕,干爹干娘给你撑腰,你只管拒了他,咱们以后再不见他了。”

一旁沈征胜也鼓励地点了点头。

沈嘉岁见娘亲为顾惜枝说话,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,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

爹娘对顾惜枝都太过信任了,维护之心不言而喻,前世的她不也如此吗?

不过,这一次她有铁证!

顾惜枝轻轻点了点头,随即转身去看不远处的陆云铮,二人眸光交汇间,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。

下一刻,顾惜枝忽而急促地咳嗽了起来,像是愧疚难当般,捂嘴低低抽泣:

“怪我,都怪我,干爹干娘好心收留我,岁岁对我更是亲如姐妹,我却......我却惹下了这等麻烦。”

“惜枝,这不是你的错!”

纪宛急忙上前,将哭得浑身轻颤的顾惜枝拥入怀中。

可顾惜枝似乎很是自责,哭得连连抽气,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了一般。

她自小体弱,往常心绪起伏太大,也有这般情况,故而方才纪宛叫白霜去请她的时候,才会那般小心仔细。

“惜枝!惜枝!”

纪宛忧心极了,吓得让白霜立刻去唤府医。

沈征胜眼看家中被一个陆云铮闹得鸡犬不宁,两个女儿都受了气,气得便要赶人。

谁知这时,顾惜枝抽抽噎噎地从纪宛怀中抬起头来,却语出惊人:

“干爹干娘,惜枝愿嫁!”

沈嘉岁听到此处,在后头冷冷扬了唇,沈征胜与纪宛却是满脸错愕。

“惜枝,你说什么?”

顾惜枝缓了口气,这才梨花带雨善解人意地开口:“干爹干娘,惜枝不能这般自私的。如今边关未宁,干爹失了一臂,一旦战起,天家还要仰仗陆将军。”

“既然陆将军本就有结亲之意,陆公子又如此执着,便让惜枝嫁过去吧,为了延续两家的情谊,也为了不让干爹和陆将军为难。”

“干爹干娘这些年养育之恩,惜枝自感无以为报,如此一来,惜枝余生心安,当无悔无怨。”

说到此处,顾惜枝微微闭目,眼泪簌簌而下。

前头的陆云铮听到这里,心中的怜惜与欣赏几乎要满溢而出。

果然还是惜枝聪慧,行事自比他周全,这番话连他听了都不免动容。

沈征胜夫妇眼见顾惜枝如此顾全大局,即便吞下万般委屈也要为沈家考虑,对她越发怜惜疼爱,齐齐出声:

“不可!”

纪宛更是横眉冷声道:“惜枝,陆将军从前是你干爹的部下,此刻他若在场,定也不会让陆云铮如此肆意妄为。”

“他若敢护着陆云铮,纵子毁约,咱们沈家根本不怕他!”

“惜枝你放心,你和岁岁都不必嫁,干娘绝不会让你们受半分委屈的!”

顾惜枝闻言却连连摇头,抓紧纪宛的手,泣声道:

“干娘,不,两家交恶绝不是惜枝愿意见到的,若让陆将军与陆公子因此父子离心,惜枝亦不忍心。”

“便让惜枝嫁过去,让这场纠葛止于惜枝一人吧!”

沈嘉岁眼看顾惜枝巧舌如簧,一步步拿捏着爹娘的心,想到这样一个善于伪装的人,却与他们朝夕相伴,不免一阵胆寒。

她忍不住在想,上一世陆云铮呈上的沈家罪证里,是否也有顾惜枝的手笔呢?

毕竟她对爹爹了如指掌,而爹爹却对她毫无防备!

思及此,沈嘉岁有些急切地扭头朝院外看去。

正巧此时,白芨捧着个匣子,匆忙往这边赶来。

沈嘉岁眼前一亮。

终于来了!


白芨面色惨白,只觉手中的匣子重逾千斤。

方才小姐吩咐她的时候,她还摸不着头脑,可当她看到匣中之物时,顿感五雷轰顶!

她一路紧赶慢赶,不敢出任何纰漏,此时对上自家小姐的眼睛,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。

她是为小姐感到委屈和不值啊......

沈嘉岁知晓白芨是全心全意对她的,这会儿见白芨落了泪,又是心酸又是好笑,赶紧冲她点了点头。

白芨是个知轻重的,立刻抬袖抹了把眼泪,重重点了头。

她要帮小姐把这场戏演好!

此时院中,沈征胜夫妇还在不断宽慰顾惜枝,白芨忽然匆匆忙忙捧着匣子闯了进来,惊惶叫道:

“小姐!”

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沈嘉岁见状急忙问道:“白芨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白芨疾言应道:“方才奴婢听从小姐的吩咐,去秋实院接二小姐,可能是与白霜走了两条道,奴婢到秋实院时,二小姐已经被白霜接走了。”

沈嘉岁闻言摆了摆手,“无碍,你过来吧。”

白芨却摇了摇头,面色发白,“小姐,奴婢还没说完。”

“奴婢本欲离开,忽然瞧见一丫鬟在屋中鬼鬼祟祟,心觉不对,便上前查看。”

“没想到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,被奴婢高声一喝,竟掩面而逃,带翻了梳妆台上的东西,撒了一地。”

顾惜枝方才正说到兴处,干爹干娘对她从来纵容,在她一番动之以情、晓之以理的哀求下,本来已经有些犹豫了。

这会儿白芨忽然出现,竟坏了她的计划,若等干爹干娘再硬下心肠,只怕她很难嫁给云峥了。

思及此,顾惜枝满心不耐,急忙假意晃了晃,终于将沈征胜与纪宛的注意力拉了回来。

“惜枝,你怎么样?”纪宛急切地问。

顾惜枝柔弱地摇了摇头,睫上还有泪珠将落未落。

纪宛担心顾惜枝撑不了多久,心道,还是得先将陆云铮之事解决了才是。

于是她扭头对白芨说道:“那毛贼只要还在府中,便没有抓不到的道理,便是丢了些财物也是小事,容后再说。”

顾惜枝见纪宛回了神,心中正觉满意,可白芨却不识趣,不依不饶地说道:

“夫人,奴婢生怕二小姐失了什么贵重的东西,也来不及去追那丫鬟,便俯身给二小姐收拾了起来,谁知竟瞧见了一些东西!”

咳咳咳——

顾惜枝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。

纪宛登时蹙起眉头,抬手给顾惜枝顺背的同时,暗恼白芨今日不知轻重,没有分寸。

要知道,白芨这丫鬟可是她当初亲自给岁岁挑的,看中的就是她的机灵。

“好了白芨,你先下去吧。”纪宛不满地挥了挥手。

顾惜枝见状立刻抓紧机会,抬头带着悲意说道:“干爹干娘,你们瞧,惜枝这副身子骨,只怕不是长久之相。”

“这些年承蒙干爹干娘疼爱,惜枝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,也终于明白,当年阿爹为何会奋不顾身保护干爹了。”

“真心换真心,阿爹是心甘情愿的,正如今日的惜枝,也心甘情愿嫁去陆府,报答干爹干娘这些年的养育之恩。”

“干爹干娘,求你们成全了惜枝吧。”

顾惜枝说着,忽然挣开纪宛的搀扶,整个人后退一步,朝沈征胜夫妇郑重行了个大礼。

白芨见状立刻就要开口,沈嘉岁却及时冲她摇了摇头。

不急。

现在爹娘对顾惜枝怜惜越多,亏欠越多,一会儿才会明白,他们一家究竟是如何被顾惜枝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!

顾惜枝太会演戏了,且顾副将当年的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。

若不能给予顾惜枝致命一击,爹娘定会在她花言巧语之下再度心软。

果然,望着顾惜枝久久不愿起身的坚决模样,沈征胜夫妇俩到底还是动摇了。

顾惜枝将一颗真心都掏了出来,如此决绝,他们再不答应,仿佛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。

这时候,沉默许久的陆云铮三两步走上前来,走到顾惜枝身旁,掀起下袍冲着沈征胜夫妇单膝跪下。

下一刻,便听他恳切开口:

“伯父,伯母,只要你们肯将惜枝嫁给我,我愿意在此立誓,我陆云铮此生只惜枝一人,绝不纳妾,绝不负她!”

顾惜枝听到这话,整个人微微一颤,扭头去看陆云铮的时候,眼眶通红,显然也情动无比。

陆云铮心有所感,抬头与顾惜枝对视,二人情意绵绵,好一对两情相悦的知心人。

沈嘉岁看到这一幕,几乎要笑出声来。

但她不是笑旁人,而是笑自己。

她不怀疑陆云铮对顾惜枝的真心,因为上辈子成婚后,陆云铮确实为了顾惜枝守身如玉。

新婚夜,他烂醉如泥,不省人事,他们并不曾圆房。

这之后,陆云铮又百般推辞,借口千奇百怪,总之对她避之不及。

她是个骄傲的,猜想陆云铮该是有了二心,于是当即提出了和离。

可这时候陆云铮又百般温柔小意地哄着她,待她下定决心准备大闹一场,彻底撕破脸时,北方战事骤起,陆云铮又随父出征了。

她是将门出来的姑娘,知晓战事大过天,也不愿在这种时候与陆云铮多加纠缠,只说,待他凯旋之日,便是和离之时。

谁知她左等右等,等来了沈家通敌叛国,满门抄斩之劫......

思绪走到这里,沈嘉岁的呼吸便急促了起来。

沈征胜夫妇很是为难。

陆云铮本是岁岁的夫婿,若当真让他娶了惜枝,岁岁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。

那是他们的掌上明珠,是他们夫妇的心头肉,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!

可是顾惜枝前有救命之恩,后有这些年的情分......

这时候,沈嘉岁主动走上前去,她眼眶发红,低低说道:

“爹娘,你们不必顾及我,既然惜枝愿嫁,陆云铮又一片痴心,便遂了惜枝的愿吧。”

“女儿从不在乎外头的闲言碎语,再者,娘方才可是说了,要养女儿一辈子的!”

说到这里,沈嘉岁硬是弯了弯嘴角,笑容里却满含凄切。

这般故作轻松的模样,让沈征胜夫妇俩瞧着心都碎了。

另一边,顾惜枝与陆云铮对视一眼,二人眼中光芒大放,知晓终于要事成了!

谁知就在这时,沉默良久的白芨忽然高呼出声:

“不可以!凭什么要让小姐受委屈!”

“老爷、夫人,你们都被二小姐骗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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